3.
她站在镜子前面,缓缓将拉链往下拉到胸口,像他习惯在敌人面前所做的那样,差别只在于他有洞而她没有。她抚摸按压着胸口的肌肤,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镜中一寸寸移动,底下的肌肤洁白一如往昔,没有半点瘀伤或红迹。不只一次她梦见乌尔奇奥拉低头看着她,玻璃一样的瞳孔绿荧荧幽森森,大得她心惊。他拉开了自己和她的领口,从洞里面淌出一些黑色的流质,像血块又像泥泞,流满了他的胸膛和衣服,垂滴到她身上。她手忙脚乱地捧起那些东西塞回他胸前的洞,他却像无所知觉,只顾着用手抚摸她的颈子,在上面像蜗牛一样留下许多亮晶晶的迹子。
「乌尔奇奥拉!」她惊惶出声,梦境在这时候结束,她睁开眼坐起身来,看见他坐在远处一张椅子上闭目休息。
她听见过他对别人说,她已经丧失了所有逃跑的意志和力量。说得像那些东西是被剥夺的一样,被他和蓝染的手一层层撕扯下来抛掷于地。然后她穿上那些纯白镶线的服装。她安然地待在那套衣服里,心知那是她最好的宣示,宁静但是确实,让她得以暂时停用颤抖的语言。她从来就不是在窗边歌唱等待救援的公主,虽然同样坐困愁城,但她要做的是潜伏等待,然后从内部破坏。她望向他。嘿,乌尔奇奥拉先生,请你赶快赶快醒来,你知道瞌睡的守卫最容易让犯人管不住他的脚偷溜出去,可是我不能,我不能。
她翻身下床,小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啪答一声,他毫无动静,墨黑湛绿的血痕衣缘整个的框住了他苍白的脸以及身体,像伏妖的咒绳将他定在那张椅子上动弹不得。她坐在床沿注视着他,看那极高远的窗漏进虚夜宫的月光,在他的独角上镀上一层柔软的膜。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具攻击性的面具,但现在它的主人正在那张椅子上静静地睡着,或者,死着。她蓦地坐直了身子。乌尔奇奥拉坐得太远了,远得她看不见他是否还有呼吸的起伏,而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她的指尖浮起,颤抖着一路沿着手臂往上爬。她必须去确认乌尔奇奥拉是否还活着,她想,她不得不。
她刚向他走出两步,他便睁开了眼睛,直铄铄的目光像是在她胸口射出了一个洞。「女人,你要去哪里。」
她颓然退后跌坐在床沿,那床太软又太深,把她吞进去,刹那间就有什么东西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