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
一
入夜后下起了暴雨,一直不停。屋顶漏了,牢房里滴滴答答地下小雨,当作床垫的稻草一股霉味儿,引得囚犯们连声地骂娘。狱卒在这种坏天气里也没好气,不耐烦了就进来挥舞铁棍敲打铁栏杆,大声地喝骂。几次三番囚犯们也不骂娘了,知道抱怨也没用,反正在漏水的牢房里也睡不着,于是隔着铁栏杆三三两两地凑一起说闲话聊女人,居然有酒肆般的热闹。
黑衣的年轻人支着下巴望向窗外,修长的手指随着嘀嗒的雨声敲打膝盖,他的囚衣与其他人不同看起来更加厚实一些,是特意加了棉的。隔壁的老囚犯敲敲铁栏,递过一盘干瘪的花生米,冲年轻人呲牙一笑,年轻人愣了下,也笑笑,拈了两粒放进嘴里嚼。这老囚犯在这关了许多年,跟狱卒也打的好关系,总有些平日罪犯们吃不到的东西,据说他刚关进来的时候还很年轻,现在已经老的快死掉了。
这座监狱名字起得森严可怖,其实什么人都关,豪门里惹出是非的淫娃妖妇、市井里打架杀人的贩夫走卒、乃至一些犯了事的低阶的官员,都可能往这里扔。不过这里也是南淮城里防备最森严的监狱,关在这里的人犯的事儿都不小,隔几天就砍几个,牢房空了又填满,犯人流水样地换。当然也有像老汉这样的例外。
“说起来老哥儿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年轻人捏着手心里的两枚石子儿抛了抛。
“假造金票,是杀头的罪。”对面的老囚犯倒也不很沮丧,答得很是坦然。 “假造了多少?”
“也就二十万金铢。”
年轻人愣了一下,笑出声来:“难怪是杀头的罪,你假造的金票可以买半条紫梁大街了。”
“那您是犯了什么事儿?您可是帝都大名鼎鼎的大将军,能沦落到这里来,犯的事儿不会小。”老囚犯反问,他们这些人关得久,跟外面不通消息。
年轻人抓了抓头:“说起来被抓到了把柄的事儿也就是私下里调动军队。” “调动军队?调动了多少人呐?”老囚犯追着不放。
“也就三四万人。”年轻人学他的口气。 “难怪是杀头的罪,你私下调动的人能把一国给打下来了。”老囚犯得意洋洋的报复。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看起来对于彼此要被杀头这个事情倒有几分欢悦。 “其实我觉得我还算运气的。”老囚犯说。 “你是说没判磔刑算运气?”
“不是,”老囚犯说,“反正我没家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牵挂的,这就是运气。早知道造它两百万金铢的票子出来,也还是砍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