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蜡烛烧了多半,照得脸一半儿明一半儿暗,我就想起来了,老东西把自己折腾死以后,灵堂里头蜡烛摇曳,豫王站在倒霉丫头跟前儿,话说得真好听。当时真该来阵风,掀翻了烛台,把他们都烧个干净才好!那时候,我还指望着狐狸精的小崽子过好日子,她有朝一日可是豫王府的当家主母啊,那是怎样的风光气派!可谁成想,豫王也是个靠不住的,招惹上不该招惹的,立上不该立的,这婚约眼看着就从金的便成铜的铁的、纸糊的——也是那丫头命里活该,到哪儿都是讨人嫌的命!狐狸精的崽子哪有好命!)
(正切齿的工夫,梦萍挑帘儿进来了,带来一阵夜风,烛火大大地一晃,折了腰似的。梦萍说是给大福晋的信,我可不爱看那些个字儿,墨水味闻闻就头疼,只吩咐她捡要紧的说给我听,看她识字儿,每月里多给她几个铜钱,不是白给的。听着听着,晦暗的脸色渐渐地透出活泛的红光来,眼睛里也有烛火在一蹿一蹿的了,等不及她读完,手往桌上一拍,眉头一挑,挺直了腰板儿问:)
你是说,大人他答应啦?(梦萍那个“是”字儿还没说全乎,喜气儿就一下子全涌到脸上来了,拍手只笑:)好啊!好!
(国子监祭酒大人可答应跟我嫁做亲家哩。大红盖头往死丫头脑袋上一蒙,天地一拜,把她送到那克妻老头儿的榻上去,我儿可就成国子监祭酒的大舅子了,那哪里有不出息的道理!我白喂了西苑那倒霉娘俩好几年的油盐,到今儿个,才是要收回来了呢!心里头高兴着,哪管原先数落西苑是个破败的地儿、不是人去的,起身的架势分明是年轻了十来岁,有劲儿的很,话音里也透着一股欢天喜地:)
走,看看那死丫头去!
(西苑果真穷酸冷清得很,跟我吩咐的一样,看来那些个奴才也是有眼力见儿的,晓得这舒穆禄府里是谁当家。瞧那棵老树,前些年里遭雷劈了,焦黑的一半儿顶难看地挂在那儿,不过往后它也身价倍增啦,也是陪过祭酒嫡福晋的树了。一路走得风风火火,看哪儿哪儿顺眼,门也不带敲,伸手就推,我哪用和她客气,她往后可是要烧高香谢我!人没过门槛儿,先笑着唤上一声,把过去几年里留下的和气都用上了:)
菁娴啊,大额娘这儿有好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