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和专业的读书人，其区别之一在于能在多大程度上忍受无聊。
业余读书，全凭兴趣，遇阻即停，没心情就不读了；专业读书人，将其视作严谨的工作，风雨无阻，甚至恪时如九五作息，做批注、写摘要札记，一如标准化程序。江绪林自杀前数日，仍然读书、摘要不辍，可一证也。
能增进你智能的书，一定是有些难读的。在克服阻力的过程中，思辨力得以进阶。——而业余的读书人总是自觉地放弃它。
8.4

I regard photograph as TO SAVE INTERESTED.
我将拍照视为保存使我感兴趣的。
8.3

“批判的武器當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質力量只能用物質力量來摧毀；但是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理論只要說服人，就能掌握群眾；而理論只要徹底，就能說服人。所謂徹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
什么时候我才能写出这么流畅而一针见血的文字呢？梦寐以求。

憋着一口气也要打赢这场战争。

《斐多》86b（p.50）西米以琴和琴弦比喻。想到了一个问题：苏格拉底认为死亡是一种好的东西。然而1.人从生到死，中间时常有一个过渡阶段——病。死亡经常是病持续发展的结果。而病意味着生理的不和谐。如果从健康到疾病，是一个肉体从和谐到不和谐的过程，那么那身体的不和谐，何以导出死亡这个所谓的“善果”——苏格拉底认为的灵魂永恒宁静之状态呢？2.难道肉体和灵魂是不相容的？那么灵魂何必寓居肉体呢？

《斐多》90b（p.55）：“好人和坏人都很少。”想起来在豆瓣上看到一段话，大意是善与恶都是很高级的概念，是纯粹而少见的，一般人达不到那个层次，只处于种种中性灰阶，根本只是妒忌、自私、软弱、自卑等等而已。

现代人生活的信念，究竟来自谁的哲学？（或者说为谁的哲学所归纳？）

知乎網友呂不同的外公患肺心病，在經歷漫長的治療後，放棄住院回到家中。離世前四個小時，他坦然為自己撰寫輓聯，還認真查字典，推敲“消”與“銷”的不同，一瞬間使在場的人都暫忘了生死之悲。這使我想起古希臘人的“平靜”的品質，追索真理遠甚悲喜眼前的處境：如斐多轉述的蘇格拉底死前和朋友探討靈魂有無的問題，或者在開戰前夕的船上，雅典的將領們探討一句詩句中“紫色”一詞是否妥當。

我們常有一種錯覺：自己有許多的學識和思想，只是未經表達。有朝一日寫出，定非常厲害。這種錯覺部分來自於自己接觸了一些優秀的作品，便以它為參照物衡量，產生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的幻象；部分源於錯把理想自我當做了現實自我。
算了吧。未被言說的思想等於無，沒能實現的構想就是不存在。鑒賞力不能代表創造力。直到你將某種東西表達出來的那一刻，它才開始存在。這種表達可以對他人，也可以對大山、溪水、墻壁或日記。但無論如何，最終你一定要表達。
否則，它便沒有。你只是自我感覺良好，實際卻是一片空白。不去做，就可一直維持假象，不必面對實情。可是你得記住，不是預設、感覺、誓言決定了實情，而是行動，是你所創造的實體。
你只有去創造。
9.14

我無數次走進圖書舘，在書山之間穿行，偶遇種種好書，心願一讀，轉頭就忘。直到開始記錄，一小時不到，積累下長長一串書單。
我現在在想，我是否也每天穿行在自己的經驗、感受和思維中，卻沒有意識到應該把它擷取，以形成某種固體，累積成一座座城？
我可能忘記隨時記錄了。
9.12

巴赫：BWV 1068（宏大，贖罪，拯救）、BWV 147（神賜福，Honey）、BWV 1007（上升）
貝多芬：悲愴鳴奏曲 第2節 （安靜，崇高，沈郁）
薩蒂：Gymnopedie 1 （安靜，陰雨綿綿）

我曾为考研的事紧张过，患得患失。现在我不害怕了。
傍晚读钓雪的复试侧记，其中说到比文的魅力，说得太好了。高二我很幼稚，崇拜钱锺书。当时想，大学选什么专业能让自己像他一样？老钱说自己不是做比文的。大二下学期铁心考研，一次夜步，曾把困惑告诉女友：我不知道哪个学科能涵盖自己的兴趣。我的兴趣就是读书，大人文。她答可以去看看钱锺书大学学的什么。当然当然，他古典家学深厚，清华读的外国文学，随后去牛津、巴黎，修英法文学，夸口“西方的大经大典都读过了”。可我既没有钱基博那样的爸爸，也没有如他那样大学学习的条件。谈到钱锺书的学科归属，现在我认为，就是比文。他处在那个年代，可能也觉得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都无法涵盖他的学术兴趣吧，但他的出现却影响了中国比文的学科形态。打通中西，打破学科篱墙，谋求通达、透彻、博雅、性灵，这就是我要的。所以我要考比文。
我不知道自己除了多多读书、写作、做学问，还能干什么。人文学术是我的人生追求。如果今年考不上，我会回家或留在南京，也许沿着同龄人的脚步，暂去找工作谋生活，但这并不是我生命之热情所在，它比白水还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没能拥抱学术的每一天都是苟且，所以我还会坚持读书，不断增强自我，直到有朝一日读够那么多的书，成为一个堪和大师比肩的人，水到渠成地进来为止。既然这个地方是我的归宿，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9.19

昨天傍晚到夜，敲了几小时的笔记。今天也是。《歌德谈话录》，几个月前读的，写过一些页边注。眼下粗略重读，每天能读完一百页的原书。同时写笔记，两天下来， 积得近万字。
下午课上，读周先慎《中国文学十五讲》的元明文学部分，也兴味盎然。
感觉自己进入状态了，精神深深地浸入到一本又一本有分量的书里。倘使前两年就有这样的状态，日日读书无怠，今日将如何？倘若接下来一年仍这样，日日读书无怠，不怕麻烦也没有精神负担，进入一座座思想的山中，日后又将如何？假如学英语亦有这样沉定的势头，简直是好得不得了。
中文阅读没问题了，我能打开一本书，精神高度集中地行进下去。写作我也不怕了，任思绪自由流淌，随时捕捉。下一个要攻克的是英语。
9月20日晚，睡前记。

你渴求伟大？要知道伟大不是既得的，不凡都是争取的。你等不来伟大，只有做出来。勋章在胸之前，必经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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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一个永恒的事业：书蠹。知识相对于个人可视为无限，所以书架是永远爬不完的。有些人会说：殆已。但如果你无所事事不知何为，这是一个可以玩一辈子的游戏。

董学文的《西方文论史》，鲜陈词滥调，仅下徐葆耕一等。也是，从西方那么多辉煌的文艺思想中酿出的蜜，就算是再不高明的蜂，也不会把它搞砸太多。
我们用韦勒克“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来类比，这本著作就相当于前者：它是从对象它自己生发归纳的，它深深扎根在对象丰厚肥沃的土壤上。相比一些用“阶级斗争”来套的书，它是那么亲切而落在实处啊。
外部研究的问题在于，它不是用属于对象自身的方式来阐释它。时髦的心理分析、女性主义来解释经典，不注意则有与事实脱节之虞。被解释的经典作家摊手：这不是我；而他的读者耸肩：这是我认识的那个他吗？尽管我不否认文学或者一切理论的外部社会性。
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