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宁静悠远的深山老林里，两个女孩儿正坐在溪边大石上梳理着油黑发亮的长发，其中看起来稍微娇俏些的一时来了兴致，便伸手把另一个拉到自己身旁，将她的头发束起，顺带扯出一帕芳巾裹上，刹那间，女孩摇身一变成为清秀童子，虽年齿尚幼，却已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英爽之气。那女孩也不恼，只咧嘴吃吃笑着，任由对方胡弄自己的头发，忽然，毫无预兆的，她就这么探过头去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娇俏女孩愣愣看着她，脸面忽地红了，手上微松，童子立即消失，剩下的，依旧是那眉目如画的女孩儿……
　　“咳……”矗立在小溪高处的道人看得真切，不禁发出一声叹息。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提着满篮子的新鲜蘑菇从林子那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嚷：“师傅！师傅！看这些蘑菇！”红扑扑的脸蛋挂着汗珠，还有一些丛林的树皮杂屑，却是倍添精神！
　　“师傅，云绯和云绛在那边干什么呢？”小童听到下面有打闹声，便好奇地顺着道人的目光看去，嘴里还不停地嚷着！

“剑儿，虽说你是师兄，但是要重礼节，该称云绯师妹和云绛师妹才是！懂吗？”道人口里数落着，语气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关爱之情来。
　　两女孩听到人声，也停了嬉戏，双双踏溪而上，看那步子，竟已有了一定的功底！道人会心一笑，抚须自笑：“这才是我永和子的徒弟！”
　上
　　 光阴荏苒，十年弹指一挥间，白了多少青丝，老却多少红颜？问，谁人能答？
　　“哎哟——傻瓜！都说了只是练剑，只比招式不比内力，怎么还下手这么重啊？”少女清脆的声音飘荡于树林上空，久久不散，可知怨气之重。但见其杏脸桃腮，双目顾盼神飞，甚为秀美。
　　回看那“罪魁祸首”，竟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与先前那位的娇媚动人相比，她更多的却是清丽。显然，她被对方的“怒叱”给唬住了，慌忙丢下手中之剑，走上前去欲看个仔细，嘴里还喃喃道：“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那跌坐在地上的少女狠狠白了她一眼：“傻瓜，叫我云绯，什么师姐不师姐的，我只比你大一个月而已！”——原来这两个便是当日的小女孩，如今都已亭亭玉立了。
　　云绛微微皱眉，煞有介事地道：“可师傅说，长者为尊，还是叫你师姐好了！”说着伸手欲扶，却被云绯一下子打掉：“老是师傅说师傅说，师傅还说，要你练成天下第一剑！你又做到了么？”
　　这冤家，笨头笨脑，自己那一点心思，她知不知道呢？——云绯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那次云绛溪边吻了她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对这个师妹的感觉和以前的不一样了，无论怎样费尽心思去逃避，思念依旧有增无减，到后来，也懒得去想，反正云绛也不在乎她偶尔的“亲密举动”。
　　也许是多年相处下来已经习惯了的缘故，云绛毫无怨言，还执意要去拉她，口上依旧不忘念念有辞：“师傅说，我们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应该可以的！”这下更把云绯气得七窍生烟，索性背过去不予理睬。云绛见状，少不了要去瓣她肩膀，可一来不敢用力，二来云绯脾气倔得紧，怎生扳得动？
　　无奈，云绛只得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师

云绛这种什么都不懂的自是另当别论！
　　很快，两姊妹那辆小骡车就塞满了货物，是时候打道回府了！两人并肩坐而坐，云绯赶着车，眼睛却不知不觉地瞄到旁边去了。云绛此刻看起来就像一翩翩浊世佳公子，虽说性子呆了点，可俊眉俏眼的，实在是清秀！加上云绯本就对她有意，这下可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爱！
　　骡车在街上绕了几圈，却拐进一个大院里，而这里头早就停了不少马匹车辆，看来此间的主人非富即贵！
　　云绯大咧咧地跳下车，冲迎上前来的马童吩咐道：“上好的草料招呼着，可别饿坏了咱家骡子！”马童满脸堆笑地应着，双眼却不停地往她身上打量。云绯轻声骂了句“势利眼儿”，从腰间摸出一碇碎银给他，马童便喜滋滋地去了。
　　云绛看了看周遭环境，竟不是自家道观，便道：“师……师兄，这是哪里？不是说好了回山的么？”
　　云绯狡黠地笑着，凑到她耳边吹着气道：“傻瓜！时间还早呢，我带你找大师兄去！”说罢也不管云绛答不答应，拽着就走！云绛有点急，忙道：“师傅说……”话刚出口，就被打断了：“师傅说让你听我的！”

拉住了，扭头一看，不是师兄还有谁？
　　就在这时候，那边传来一下惊呼，接着众人皆尽哗然。云绯的头巾落了下来，露出一头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趁着俏丽容颜，分外夺目！
　　丁怀义愣了半晌，住手罢攻，痴痴盯着云绯怔怔相望。云绯迎着他的目光，当即恼羞成怒，豁尽全力猛打，怎奈早就耗力过甚，此时还能有什么作为？
　　云绛看在眼里，没来由地也动了气，手腕一翻立即挣脱方剑，如鹞鹰般扑进园内！正巧云绯力尽虚脱，丁怀义想扶又不敢，不扶又不是，这么一顿，等到伸出手去时就慢了！云绛后发先至，不管三七二十一圈住云绯的腰就把她整个横抱了起来，一下跃至四五尺开外，定定看着愣在当场的丁怀义，冷冷不语！
　　那云绯软软摊在云绛怀中，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味道，整个心就定了，再看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孔，恍惚间又忆及童年溪边的一幕，越发地满脸通红，娇羞无限。
　　丁怀义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刚升起的热情迅速又退了下去，便指着云绛喝问：“你是她什么人？”他不关心人家的身份来头，只在意对方与那少女的关系，显然是对云绯动了情。

“都怪你！连撒谎都不会，要不我们哪用得着在这里受苦？”永和子一走开，云绯就忙不迭地数落起云绛来。云绛委屈地道：“师傅常说，要待人以诚……”话至一半，云绯就抢着道：“又是师傅！你眼里有我这师姐么？” 云绛呐呐地不敢吱声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方剑。偏生方剑耸耸肩，亦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仿佛在说：云绯正气在头上呢，谁敢招惹？云绛顿时又蔫了许多……
　　云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这冤家，真是十足的笨蛋！
　　第三天清晨，刚做完早课，便看到门前小道童进来通报说，丁家老爷子丁胜和他那小儿子丁怀义登门造访来了！用意是什么？不问而知。
　　看着丁怀义一脸的春风得意，方剑直恨得牙痒痒的，暗道：“我未过门的媳妇，你也敢打歪主义？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
　　两个老人在前堂叙旧，四个年轻人却相约到了林子里。
　　云绯对丁怀义着实没什么好感，便要云绛穿上男装，还刻意对她表现得关爱有加，直看得丁怀义双眼几欲喷火，又无法发作，差点没晕过去。如此一来，却把方剑给乐坏了，还以

为云绯是故意装给自己看的，一路上老笑个不停！
　　山上的空气倒也新鲜，林子大，鸟雀也多，看着天上的飞鸟，方剑忽地心生一计，朝丁怀义道：“丁大哥，不如我们陪师妹玩个小游戏，你意下如何？” 丁怀义望望云绯，又望望云绛和方剑，暗道，可不能在云姑娘面前折了威风！于是一口应允了下来。
　　方剑见他中计，心中窃喜，表面上却看不出有些什么，随手往树上一指：“你我不妨上树取几个鸟蛋下来，师妹对这些希奇古怪的小东西可是喜欢得紧哪！”他生怕丁怀义打退堂鼓，一口一个“师妹”挂在嘴边，听得云绛一头雾水，云绯在心里直笑：这个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懂礼数了？
　　云绛沿着方剑的手往上看，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树上哪有什么鸟窝鸟蛋了？马蜂窝倒是有个大的！方圆何止三四尺？记得小时候不小心被马蜂扎到后，肿了几乎两个月才好，那滋味真不好受！现在即使武艺有长进了，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它们！大师兄到底想干什么？万一弄伤了人家可不太好！这么想着，她便想要去开口提醒那丁怀义，云绯眼明手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不要出声，云绛是听惯师

个徒弟，方剑和云绯当然说那是丁怀义自己要去弄马蜂窝了，惟独云绛闷在一旁不吭声。永和子见了，少不了要问：“云绛，你在想什么？你师兄、师姐说的可是实话？” 云绯听得心惊肉跳，生怕她说半个“不”字出来！
　　云绛看看师傅，看看师姐；想想师傅往日严厉，又想想师姐素来的体贴，把心一横，算是豁了出去，咬牙使劲点头，云绯那颗心啊，这才敢放下来，却还是止不住 “扑通”、“扑通”地狂跳……
那丁怀义还因祸得福，永和子对于他的伤委实过意不去，硬是把人留在观内养伤，云绯也知道这次闯的祸大了，对他也是嘘寒问暖的，关怀有加。他原本憋了一肚子气，巴不得要揭发方剑的恶作剧才好，可现在有心上人随伺在恻，还有什么好怨的？
　　这下可把方剑气得七窍生烟，又没法发作，真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云绛，看着云绯天天往丁怀义那里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常常钓在她身后，默默看着；云绯七窍玲珑，自然知道后面多了个人，只任由她跟着，而内心深处，却是甜的居多。

这天夜里，云绯闲着没事，就沿着小路慢慢走了出去，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那小溪边上，记得早些年大旱，这溪水便渐次干了，而今年居然还能再冒出来。
　　坐到大石上，细想着当年两小无猜的情形，脸儿是越来越红，最后竟滚烫得吓人，然云绛着男装的飒爽英姿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她本人就在自己面前似的，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对男子全无感觉，只因那小冤家早把自己的心给沾满了！
　　这时，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云绯心头暗喜：傻瓜，就知道你会跟过来！她不动声色地坐着，等那脚步声渐渐靠近，快要到了的时候突然站起，然一转身，看到的却是方剑，当即就失了兴致。方剑看到她表情的剧烈变化，心里可是针扎似的疼，颤声问：“云绯，你以为来的是谁？” 云绯也不看他，只望着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出神。等了良久，始终不见有回音，方剑沮丧到了极点，拼命压着胸中的怒火，反问：“你在等丁怀义，是不是？” 云绯一笑，本想说：“怎么会呢？”可转念一想，方剑要是追问起来，难不成就实话说与他知，自己等的是云绛么？
　　反复权衡下，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方剑死心不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云绯还是望着溪水，想到云绛那“憨傻憨傻”的可爱劲，忍不住又是一笑，才幽幽道：“不为什么……我的心早就是她的了……” 方剑但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步子，最后问了一句：“就是那天的寿宴么？！”寿宴……应该是吧……云绯脑里立即浮现出云绛紧紧搂住自己的暧昧情形，脸上登时红云突起，又点了点头……
　　方剑失望地看着她，讽刺着道：“没想到你会看上他！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渐渐远去，云绯却还沉醉在云绛的怀抱里，忍不住喃喃自语：“其实，我也没想到会看上她……”
　　凉风拂过，掠经林木时，听起来竟是像极了人的叹息声，云绯吃吃偷笑着，心里默念：云绛啊云绛，你这傻瓜现在一定睡得很香吧，呵呵……
次日，方剑对云绯显得很冷淡，云绯当然明白那是为了什么，可是，竟连云绛也对自己爱理不理的，这可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好不容易捱过早课，云绯正想和云绛打个招呼，客套客套，谁知云绛却道：“师姐，你

该给丁大哥送药了！” 云绯看看方剑，那脸上也写有惊讶，显然，他并没有把昨夜的事和她说过，那么，她的冷漠又从何而来？
　　云绯绞尽脑汁想了一整天，依旧没有丝毫头绪，很快，夜幕再度降临，她自然而然地又走到了小溪边上，望着汩汩而流的溪水，突发奇想地便要去找找小溪的源头。
　　沿着溪流，云绯施展轻功迅速前行。因熟悉的缘故，走起来也不怎么困难，只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四周就渐渐生疏了，但她还是咬着牙挺着，想，走了这么久，再放弃就可惜了！
　　东方泛白、曙光初露，在初升的骄阳下，云绯终于找到了那小溪的源头——一个平静的山顶平湖，不大，很清澈，瞧着那一汪绿得发蓝的水，云绯给弄得心痒痒的，环顾了一下周围，但见人迹罕至，自己似乎还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有什么好顾虑了？想到这里，云绯一下就放开了，三两下子褪尽衣物，浸入湖中，疲劳随之一扫而空……
　　风儿又来了，呵，还是那么像叹息声，真是惬意……
　　云绯迅速游到岸边，拉过衣服挡在身前

断然喝道：“谁？出来！！”可马上就后悔了，自己衣不蔽体地处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万一来的并非善类，启不是送羊入虎口？她极力稳住心神，可等了好久，仍不见有人，难道是错觉？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忽然又想，若真的有人，那么将意味着昨夜他也在！这个人，会是谁呢？方剑？前夜他不是死心了吗？丁怀义？更不可能了，他还没完全好起来，怎么能坚持一夜的跋涉？难道是师傅？……或者是云绛？……云绯一念至此，再回想昨天早上她那态度，当即醒悟过来，心中便有了八九分把握！
下
　　“云绛，是你吗？” 云绯大声叫道，回声一浪浪往外荡，不绝于耳。
　　果然，不出所料，一条人影从山石后走了出来，就是云绛！云绯本该高兴的，却恼她迟迟不肯现身，反而扳起了脸：“你来做什么？！” 云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云绯近乎全裸的身体，脸“唰”地红了，扭头便走。云绯一时之间猜不透她怎么想的，见着她

要走，也急了，立即就冲上岸去将人拦住，这下可好，胸前那堆衣物哪还遮得住些什么？更是把个云绛吓得慌不择，一个不小心“扑通”地摔湖里去了！
　　越是躲，云绯就越好奇，也越想抓住她，索性把衣服朝地上一放，一个猛子也扎水里了。本来两个人的水性不相伯仲，只是云绛心里慌乱，还没游上岸就被云绯从后面抱了个结实！这下可好，她不敢乱动了，而云绯也乐得这般和她贴着，两人在水里闷了半晌，后来还是云绯首先开口：“绛，为什么要逃？”嘴里呼出的丝丝热气弄得云绛感觉怪怪的，虽谈不上舒服，却也不讨厌。
　　云绛涨红了脸，死命闭紧眼睛，老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师，师姐，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云绯俏脸微红，立即放了手，朝岸那边游去，岂料由于太慌张了，一时竟没站稳，又跌了下去，发出一下惊呼！云绛听到叫声和水声，还道她出事了，也顾不上太多，慌忙跟上，将她一把拉住，抱了起来！
　　不着寸缕地偎在意中人怀里，云诽羞极了，使劲把脸往她肩窝里藏，好不容易上岸后，却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真是又气又急，立马就打了她一下，娇嗔道：“傻

瓜！” 云绛惊觉自己失态，连忙又闭上眼睛，这下可把云绯给逗乐了：“傻瓜！不看都看了……反正，反正……”她憋了半天，却始终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云绛放开她，机械地转过身去，心都快跳出来了，只傻傻地看着湖水发愣！
　　云绯穿好衣服，见了她那样子，还有不住滴水的衣服，心里甚是怜惜，然想到她对自己惟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又不免暗自叹息起来。
　　真是，患得患失空伤神，心心相印两不知！
　　不多时，湖边便燃起了熊熊篝火，云绯轻轻靠到云绛身上，小声问：“绛，你怎么在发抖啊？” 云绛往那边缩了缩，有些不知所措，隔着薄薄的衣物，她感受到了云绯身体的柔软与温热，很想一下子把她搂过来！可又不得不理智地压抑着这股冲动，刹那间，心渐渐乱了，偏生这个时候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现出云绯一丝不挂的模样，更是心如鹿撞，尴尬万分，身体又往外挪了两寸。
　　云绯见她躲躲闪闪，心不在焉的，火气就来了，越想越气，一下将她推开，自己坐到了对面去！云绛见她生气，便呐呐地去赔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