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郁蒸，锦葵有香。夜沉，只身处于庭下，天禄一壶。恰逢十五，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月圆，人缺。时节如流，向来残酷。斟一盏酒，饮尽后，却觉清冷入骨。】
明明……是仲夏时
【池中菡萏将开未开，一转瞬，别离已有数十年，忆当初，同游漫步，夜有荷香萦绕。初心，不负。】
【饶至前门，同冷面道。】
把纪宪请来
【尔后，归于庭下，候。】

【傍晚打户部乘轿回府，用过晚膳后，正欲去书房批阅地方的奏报，却闻果亲王府上的冷面来请过府一趟。应下冷面，回卧房换了身衣裳，夜间不好乘轿，唤下人备马，一路策马至亲王府，将缰绳交给门口小厮。由冷面引着，绕过偏厅，行至鹤归园。明月高悬，只见果亲王一人独站在庭院内，上前几步，略一抱拳】
纪宪见过阿牟其，给阿牟其请安。

【四时常有更迭，月缺后自会圆。只为何，仲夏凉过霜雪天。又如何将暖意融，饶池过，身后闻得脚步声，回身，无人候。故人，早已不复啊。椒江入盏，月色尽落入酒盏中，最是无情。】
【何来悲喜。】
【见纪宪往此处来，将酒盏先一步推至他一侧，借着月色，勉强看清他的面容，一指对侧。】
坐

【虽碍于礼数，但毕竟是伯侄，名讳前冠着同一个爱新觉罗，情分总要有一些。不多推辞，撩袍便坐。伸手拎起酒壶，为果亲王与自己各斟满一杯酒，见他不出声，心里不免嘀咕，夜色不早，他请我来此一行的目的所在。过不多时，见他仍不出声，不能任局面继续沉静下去，只好率先举起酒杯，对他道】
今夜月色甚好，小侄敬阿牟其一杯，全托福于您，否则，小侄也欣赏不了如此美景
【言罢，仰首将酒灌入喉咙，一饮而尽，动作却还算得文雅。说来，幼时与这位亲王，关系融洽，自己也零星记得些他带我狩猎的趣事，只不过如今他仍是从前的果亲王，我却已非当日未及弱冠的七阿哥。行每一步路，总要计较利弊与得失，对每一件事，总要思虑前因与后果。对他举一举已空的杯底，怀笑】
小侄可是先干为敬，阿牟其，不能不卖小侄这个面子

【月色好，总归敌不过人团圆。不过转瞬，这半年恍然已过，鬓发又不免白了些许，迟早有一天，佝偻携杖。】
【当年为贝勒时，对于朝政的事，却是不想涉及，成天游遍山河，也算自在，当年被安排刑部行走一职，在皇叔底下做事，不过是挂个虚职。逍遥，自在。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只可惜如今，想全身而退时，又不能真正离去。功名利禄，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见他将酒饮尽，如今的他，已然长大，可独当一面。然，在自己的心里，他依旧是当时的纪宪。将酒盏高举，复而饮毕，笑言。】
自然
【人老了，总是会记起往事来。往酒盏里再倒了些清酒，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却是怎么也看不清。只好将视线收拢，看着杯盏中倒映的月亮。】
我总觉得，你还是当年的纪宪
【拿手估摸着比划了几番。】
大约，那么高

【一经多年，焉能不变。不变的只有记忆，记忆也分很多种，从前同果亲王在南山狩猎，得他手把手亲传的准头，搁到现今，依旧不差别人分毫。头回射中了兔子，果亲王赏了我一张好弓，那时就因这个，高兴得好几日夜里睡不着觉，总想背着弓去射鸟。稚子总是容易满足的，如今……不成了，如今我要的东西，可不是这一张弓，一只鸟，就可以满足的，也因此，不能像从前一样心不设防。他饮尽了酒，又手脚麻利地再斟上一杯】
阿牟其这话从何而来，但凡是人，谁能不变？
【其实很想问问，他此番叫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也好一解心头疑惑。来时途中，心里便打鼓。这深夜造访亲王府，传出去个私交过密的谣言，到底会招人忌惮，再者说，也不好听。正琢磨着，见他面有异色，忙道】
不过侄子在阿牟其这儿，一如从前的无赖稚子，没什么区别

【“谁能不变？”只此一句，深入心底。诚然，所有人都随光阴走，可我总希望，你不变。却是只是希望而已。此刻对坐于我，已非昔日纪宪。知他在想什么，他要思虑人生这一场棋局，惟恐一步错，满盘皆落索。谨慎对待，却是没错，只是多此一念，不如初。】
那就好
【我也宁愿相信他口中的话，即使他的神色早已表露出他内心所想。即便如此，我也愿意选择相信——明月应笑我。】
岁月无情啊……
【怪时光太快，将你过往模糊。】
这一盏酒，我敬你
【敬，过往的你。】
在户部任职，一切可都安好？

【好一个岁月无情，心中默笑，果亲王大概真的老了，心中想的总是过去。而我谋虑的，都是将来。举起酒杯朝他一点头，两人各自饮下，一时无话。若要问我在户部，一切是否安好，那自然没什么不妥之处，毕竟名讳前冠着爱新觉罗的姓，谁又敢真的为难于我们。只不过，得非所愿，愿非所得罢了。平淡开口】
一切都好，众位同僚十分照顾，所幸也没遇见什么棘手难办的事
【思前虑后，终于问道】
阿牟其夜里叫我前来，不该只是找个酒友这么简单吧？
【我拿捏不准他的意思，故而语气十分轻挑，像是玩笑。毕竟，我也怕是自己多心，反而误伤了他】

【听他如此说，看来当真是自己多心了。这些年，我也感觉自己，越发不耻。何谓不耻，就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凡事总要多想那么一层，不论对谁。然而过去同果亲王极其亲密，想必，他也应该是盼我好的】
我以为，没什么以为，还是喝酒吧，喝酒
【于是两人作罢，再不多言，无声饮酒。直至酒过三巡，才一前一后，各自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