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依然僻静,一副萧条破败的景象,连在路边匍匐的饥民到了这里也突然失去了踪影。
他缓缓地踏在凹凸不平的泥石路面上,自行车深深印在泥土中的痕迹也几乎被新的尘土掩去。就好象是在看一幕老旧的电影,晦涩的街景在脑海中映成一片泛黄的胶片,上面跃动着长长的黑色斑点。
河岸边的樱花依然立在那里一整排,似乎从来不曾真正盛开过地伸展着秃兀的枝子。
河里的水位比任何时节都要低,呜呜咽咽地流淌着。今年的深秋却没有旱情。
他轻轻出了口气。白雾立即从唇上的皮肤掠过,带着一点暧昧的温度消散在空气当中。无风,无日,天气多云。
他终于走到那座桥前,却伸手压下了帽檐,让呢布的黑色遮挡住视线。
一步一步踏上。
木桥在脚下发出嘎吱声响一如从前,狭窄的视野中掠过一块块残破的桥板。
终于快要到尽头了,他如愿地看见了和服的下摆。鲜艳的枫红色,同八年前的记忆重合,像是电影中唯一的色彩。于是唇边不着痕迹地浮起笑意。
“又见面了呢,赤尸先生。”
已经不是孩子的声音,却有着同样微微喑哑的声线。
他抬起头,淡淡向对方望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桥头,挑高了下颌仰头望枫树的一冠殷红,始终没有正眼向自己望过来。
“八年不见,您看起来却没有什么变化。”
少年随手摆弄着低近的红叶,枫红的浴衣略敞开领口,颈侧苍白的皮肤一如从前。深褐色碎发垂在颊侧,丝丝缕缕掩住了侧脸。依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仿佛仅仅是被拉长、抻高成纤削而高挑的模样。
他静静立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淡淡望着。
“难道您不想说点什么?”
少年终于转过脸来。尖削的面孔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西方人深深凹入的双眼和东方气质的俊秀五官,以及那双在他记忆中回荡了八年的蓝紫色瞳孔,深浸着魔魇一般妖冶而不羁的冷色光辉。
于是他真正地牵起一笑,丝毫不加掩饰。
“我以为你是不会长大的。”
少年挑了挑眉,“您怎么知道鬼就不会长大。”
他淡淡望向对方,“你已经知道了么?
少年不悦地将头转向一边。“我怎么会知道您知道了呢。”
“你已经说出来了啊。”
“……反正您也知道了。”
少年翻身坐在了桥栏上,随手摘下一片红叶,忽然意味不明地对他一笑:“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么您怕不怕我呢?”
他平静地将手插进风衣的衣兜中。
“如果怕的话,我当然不会再来。”
忽而也勾起几分莫测的诡异笑容来。
“这么说,只有我看得见你么?”
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终于还是点点头。
于是他淡淡一笑,向少年伸出一只手来。
“果真这样呢。那么,跟我回去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