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阿姐，这《中庸》你都翻来覆去好几回了，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也让我瞧瞧呗。”箫儿的手已经伸向了书页，就差一点就碰到了。
银笙不紧不慢地将书轻放到红木榻几上，然后斜瞥了一眼箫儿，“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
箫儿瞬间失了兴致，嘟起小嘴表示不满:“阿姐，你怎么什么书都不让我看。”
银笙看着箫儿那双未长开的眼睛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狡猾，浅绽梨涡，道:“自从你烧了我整个兰亭里的书后，我还敢把剩下的书放到你手里吗？”
箫儿被识破了奸计，一边垂头一边嘀咕:“那兰亭里明明一本书都没有…”
“你还还意思说。要不是阿伯提前看见你在后院里面挖酒坛子，我能把那些书成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吗？”

银笙一慌，连忙弯身扶起阿伯，“阿伯何当如此？阿伯冒着风雪，从泾州快马加鞭奔驰千里路至京城只为传家父消息，如今归来还不曾歇息便来此通报，笙感激不尽又怎会怪罪？”
阿伯站起，仍不能止泪。他有些颤抖地看着银笙，愧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银笙扶着阿伯坐下来，接过箫儿手中的暖炉，置于阿伯身侧。

“老爷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了。”阿伯说到此，又不禁低头抬袖擦泪。
银笙望着老泪纵横的阿伯，大概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心头一酸，不禁落泪。
箫儿在一旁坐着，望着阿姐脸上的泪水，没心没肺的她竟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悲伤。
窗外肆虐的大雪未停，刺骨的寒风刮着窗上横木，发出一阵阵响声。
良久，银笙才缓缓抬首，“阿伯，笙与箫儿承蒙您多年照顾才得以在这泾州活下来。如今家难当头，笙无以报阿伯之恩。家中还有些许田地，阿伯尽可取之。只是今后笙与箫儿恐怕无法照顾您了。”语毕，银笙拉着箫儿准备要共行大礼。
阿伯见此，连忙扶住银笙和箫儿，拱手，道:“小姐这是折煞老奴了。”继而感叹:“老奴承蒙老爷的救命之恩，跟随老爷多年，又看着小姐们长大，岂会在这般危难时候为保全自己弃你们于不顾？”
箫儿望着阿伯眼中坚定不移的忠义之情，心生感动。正要答谢，却听见阿姐坚决地说到:“阿伯已年迈，不宜再四处奔波…”
“小姐！”没等银笙说完，阿伯便打断了她的话，“就让老奴最后再为小姐做些什么吧！”
银笙望着阿伯，不言。
“当年老奴曾答应老爷，要追随一生，至死方休！老奴要守住自己的诺言，誓死不回离去。今日小姐若执意不让我留下，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阿伯快请起！”银笙听罢，急言到。待扶起附身的阿伯，银笙叹到:“阿伯何当如此？当年寿王逆案时，家父入狱，阿伯已经受到牵连。如今阿伯已经年迈，当颐养天年，何必再受着无故之罪？”
“小姐，老奴一生，只求问心无愧！若是现在离去，便是不忠不义！这样的天年，不要也罢！”
阿伯慷慨激昂的言词回荡在屋内。银笙望着阿伯那视死如归的双眼，久久久久，才微微点头。

阿伯这才松了口气。
箫儿在一旁看着二人，有些不太懂阿姐不想让阿伯留下，也不明白阿伯为什么坚持要留下。
银笙再次扶阿伯一同坐下后，箫儿便又开始扯着她的衣角，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阿姐，箫儿饿了。”
银笙心疼地看着箫儿，一边帮她梳理乱了的发丝，一边担忧地对着阿伯说:“阿伯，您执意留下，我也不反对了。笙思前想后，决定今夜启程去京城。箫儿这几天就交给您了。”
阿伯听后，皱眉，慌忙道:“不可！”
“没有不可。我已答应阿伯所求，阿伯理当应我所请。”银笙目光坚定，铿锵道。
阿伯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银笙万般阻拦他留下，其实是为了让他无法再阻止她进京。不禁摇头，叹气，“小姐又是，何苦？”

京城里阿爹和阿姐的消息是一起传来的，箫儿听说他们要回来，晨起便坐在府门前眼巴巴地望着，阿伯也拦不住。
县衙的队伍天黑才出现在箫儿的视线内。她着急地跑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具棺椁。
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只见阿姐的贴身侍女哭丧着脸递给她一大袋东西。
她接过，慢慢拆开，才发现原来是一整袋的凤梨酥。
几个县衙不愿多耽搁时间，急匆匆地重新打开棺木盖，继而丢下棺材便走了。
当两张熟悉的脸庞撞进箫儿的双眸，箫儿开始不知所措。
她良久才反应过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的身旁。俯身跪下，一动不动。不久后，又笑着钻进阿爹的棺材里，一整夜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时而蜷着身子，时而扯扯衣角。阿伯唤她，她也不应，直到天亮在寒风中晕过去，才被阿伯抱进了屋内。

史书记载:成丰三年，靳将军以千人对万人战死沙场，其长女饮毒酒而死。成丰五年，其幼女因病死于泾州。从此，靳家衰败，再不复往日光景。
《笙箫辞》云:成丰七年，慕容候找回失踪多年的幼女，带其认祖归宗。
慕容氏十五岁举孝廉，十七岁被丰帝任命为太傅。二十五岁成为新帝皇后，辅佐玄帝开创盛世。
靖玄四年，大漠发兵，直逼京城。漠王当众求娶慕容后，后不忍血流成河，应。
靖玄四年，冬。慕容后凤冠霞帔从武城楼跃下，薨。
漠王听闻此迅，一病不起。
漠兵退出京城三十里后，玄帝驾崩，全城缟素，举国同丧。

【楔子】

三月初。
一叶扁舟静躺云湖中央。
白云轻斜，青阳正好。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云箫卧在一张软塌上，静静凝视着不远处的一艘大客船。
春风拂面，带着独有的湿润细腻地撩动云箫的青丝。云箫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终于，那搜巨大的客船开始掀起波浪，一点点逼近和山水融为一色的小舟。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云霄抬手将被吹乱的发丝慢慢梳到耳后，然后缓缓坐起身子。
不一会儿，客船里的掌舵手似乎发现了那不知死活当道的小船，几名小喽啰跑到客船头梢上，一边喊一边卖力地挥舞着几张白色的丝绢，示意那小船赶紧让道。
小舟上的人仿佛没有看到那些飞扬的白绢，纹丝不动地躺在原地。
“该死的！”几个小喽啰谩骂起来。
客船舱里似乎听到了动静，便派了一个丫鬟出来询问情况。
掌舵手说了来龙去脉之后，丫鬟又急匆匆地跑回了舱内禀报。
云湖，京城第一大湖，水道却长得很奇怪。一般的湖，中间宽大两边稍窄，呈椭圆形。而云湖到了湖中央却一小子窄了许多，本来宽大的湖道变得只能一两小船一起过。到了年运的时候，海边的货物通常要在云湖上面停好几个时辰才能排队通过湖中央。小船尚且如此，何况如此巨大的一艘客船？
所以掌舵手才会那样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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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急急地穿过有多个客房的船舱一楼，爬上高高长长的旋梯来到了只有一个房间的二楼。
二楼看似与一楼无异，掀开简单的帘布后，里面却别有洞天。
中央有一张雕琢细腻的圆桌，东角落里一榻四四方方的木床。淡淡的凤莲香味缓缓飘向略微开着的窗，西角落那紫藤编成的凉椅上正坐着一位妇人。

妇人看上去约摸三十岁，脸色还有些憔悴。但是从她标致的五官中还是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定是貌美如花。
“公主”，小丫鬟不敢多耽搁，于是便不得已打扰自家主子欣赏云湖美景的雅兴，“掌舵的人说，云湖中央停了一小船，好似不肯让路。奴婢看了看，估摸着…”
妇人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神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她激动地撑着紫藤凉椅的扶手站起来，然后有些语无伦次道:“那是…是盖了毛草的船吗？”
小丫鬟一边低着头走到妇人面前扶她，一边答到“是”。

妇人听到回答后，不禁洋溢起一丝暖暖的笑容，憔悴蜡黄的脸因此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她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急急走下了二楼，也不顾自己出现在这偌大的商船里会有失公主身份。
云箫这时已经备好了一支精致的玉箫，当看见妇人的身影时，她的眼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云箫挽袖，然后缓缓将玉箫抬起，微微吸气，轻叩箫音，一曲慢起。
听到箫音，不远处聒噪的客船终于安静下来，谩骂声也渐渐消散。不少船舱里的人带着惊讶闻声而出，似乎想进一步聆听这美妙的箫声。
妇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当她发现那箫声传自不远处的小舟时，欣喜若狂到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