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应该是你开

月色清朗，薄雾渐起，但听得洋钟响过一声，便是抬头望向窗外夜色，寂静而又幽深，若是往时，庭内石灯会弥散一缕光晕，只不过如今，被淡淡的雾霭遮蔽了。只觉夜色愈发深沉。脑中自是略过今日之所见，自宫内归来不曾有欢颜的伊人，如今尚在房内，起雾了，彼可知？
踱步至庭院之内，台阶沾露略显湿滑，且将只影尽数没入黑暗，与之混沌，而后乃是步入后院，撩拨几缕树梢，黄色的烛火映在她的窗栊之上，几个人影微动，指节扣住门扉，请推而入。

灯火倏地被门带起的风吹动，袅娜摇曳，而后又归于静默。昏黄包裹周遭一如寂静填充这间阁子。伊人尚未眠，这是自己的第一直觉，伊人有心结，这是显而易见，见她浅笑而迎，亦是浅笑以回视，将手敷在她脸上，手背的温度低，奈何手掌之内也是余温寥寥，指腹拂过她的眉间，心事定然是有的，亦或者玄漜之早夭对于她来说一时无法摆脱，各种种种如何我想必需要问过放知道。微微一笑。
“你累了。”
三字出口似乎有点唐突，却也是事实，瘦削在面，郁结在心。安能不憔悴损。而后落座，取上一杯热茶，兀自饮下，道。
“玄漜福浅，你也瘦削不少。”

@孟城澄

（许是因为夜深露重，又许是天生凉薄，他的手掌心温度很低，贴在我的脸上几乎感觉不出差别，却是我此时仅能摄取的温暖。因他身量高出自己许多，不禁抬头看他。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轻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微微歪头，有些依恋地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中，轻轻地蹭了蹭）
我……我还好。你政务繁忙，才是辛苦。
（发生这么多事情，疲倦似乎是必然，但现在远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双双落座后，猝不及防地听他提起早夭的幼子，心中一跳，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隐隐作痛，却只是静默一瞬，随即仰起脸看向他，支着下巴笑问）
憔悴？……那，我变丑了吗？

自皇帝卧病，自己便领衔监国，繁忙二字却也有的，京畿的防卫早已是焕然一新。三弟之卫戍或远调，或外放，由头便是政绩不佳，光是这些却也是忙的，看着她的脸蹭蹭手掌，一如当年她娇小可人的样子。只是言说出口的依旧让人这么忍俊不禁。是以提携出七分的笑意用手指划过她的鼻尖。
“怎么会？孤王的王妃一直都是最美丽的女人。”
别人如何看，我不管，只是她在孤王的心中永远是那么翩跹美丽，眸子永远逃不开的温柔以待。许是提及玄漜，她目光留下几分惆怅，慢慢握住她的手，稍稍握紧，只是让她不去想，让她知道还有我。缓缓道。
“城澄，你有心事。”

（曲屏香暖，烛光柔和，在旁人面前，他的笑容总是很浅，笑意甚少深达眼底，此刻却是难得的温柔。若不是为这一双儿女操碎了心，我本应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回想这几年来，从一开始的抵触，到后来的敞开心扉，我与他几乎无话不谈，可是有两个人，自己甚少在他面前提起——一是绍胤，二是昭祉。）
（因为我知，皇帝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而昭祉，他虽能为我接纳，默认她是荣王府出身的格格，但说到底，这个孩子是谁的，他心知肚明。他当初能接受，不代表能日日听我提起，所以这三年来无论多想多念，我都将这份心情埋藏在心底。但现在，能寄托我思念之情的玄漜已殇，颁金节宴会上，妍嫔又对我咄咄相逼……如果昭祉有个三长两短，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假装坚强下去。）
（可我没有办法，以如今的处境，我不能去见皇帝，也只有厚着脸皮，将心事说给他听。苍天或可知。仗着他的爱刺痛他的心，我亦仿佛万箭穿心。可再艰难，也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是，我不否认。
（轻轻咬着下唇，停顿几息后，方鼓足勇气，抬眸望向他）你记得妍贵嫔吗？就是昭祉的养母，皇上前两年带回宫的女子。今年颁金节，我在宫里遇见她了……

眸子凝视着她，希望得到几许答案，待她启唇相告，方是静静地聆听。烛火映在她的黑瞳之中，仿佛在跃动。三分昏黄找出两人的心境。茶杯之上的氤氲渐起，没有半分攲斜，直至消失。颁金节，早先之时也有去过，只不过彼时无暇顾及，未曾照顾到她，不知她有遇见何人，待妍贵嫔三字入耳，眉心一皱，皇帝彼时将昭祉承于其名下，孤王不知道皇帝心中如何想，只是个中必然有何种故事。遂是一点头。
“后宫之事略有涉及，自然有所耳闻。她如何？”
大抵其中的缘由必然与其谈话有关，否则不至于心结至斯。

（她如何？既然得皇帝几分宠爱，自是冰肌玉骨，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这些统统与我无关，我只在乎她待昭祉如何。颁金偶遇，她不过一小小嫔位，而自己看在昭祉的面子上，初时对她以礼相待，客客气气。却不想她却恃宠而骄，嚣张至极，处处针对与我。）
（含水的眼眸低垂，微微嘟起樱唇，小孩子告状一般气呼呼地说）她欺负我！
（说完这句犹不解恨，竹筒倒豆子般把妍嫔怎么出言不逊、冒犯顶撞自己的经过给说了出来。想了想，最后还添上了自个儿的分析）她讨厌我，在我遇见她之前就讨厌我。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竟然利用昭祉的身世，要我替她做事。
（想到这里就是一肚子的气，一怨皇帝，恨他竟然把这样的秘密说给一个小小的低位妃嫔听；二气妍嫔，不过小小知县之女，竟敢用我女儿的安危要挟于我。）

讨厌二字好似一句玩笑，但城澄用于此大抵是想表述心中之不满，想必是诗书都还没记住呢。不过也好，她很直白，而我喜欢直白。自己虽然没有笑的之前那样深，但是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只是默默地记下这件事。昭祉——她心中所凭寄的人，曾几何时，自昭祉出生以来我未曾有过过多的过问，因为太过扑朔迷离，孤王是她的阿玛，皇帝也是他的阿玛嘛？是以不曾有多言，那皇帝的，终究都是我的，不是吗？所以只是以慈父而待，如今听来，宫中也另有一番云雨存在。故而，孤王所要对付不是一个三弟，是五年来累积起来的九重宫阙。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兀自说出这番话，乃是又接上她的话。
“做事？什么事？”

@孟城澄

（当年自己还是个满大街乱窜的小姑娘时，曾听人说起荣王，言者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仿佛他的归来就意味着山河动荡，日月不安。然而延祚一朝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五年来，他以臣子自居，仿佛外人猜测的反意，只是虚无缥缈的笑谈。但我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他的心思我多少明白。如今短短一句陈述，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没有猜错，他到底不甘将到手的权再双手奉还。这样很好。）
（抬起一双杏眼看着他，摇了摇头，答）我不知道，因为我当时便断然拒绝了。城澄只是寻常女子，但毕竟是亲王福晋，我若为了昭祉替她一小小宫嫔做事，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面？
（说完似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懒洋洋地趴到他怀里去，搂住他的腰，一如我很早就想做的那样，悄声说）我告诉她，我家王爷要是知道我被人要挟，他会不高兴的。（回想我当时的小样子，那也是十足的狐假虎威。）

倘若孤王没有这五年的累积，自然也就不会有如今监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子所说的怎么会错呢，该做臣子时，应当为臣，该为君之时，断乎不能为臣，天下便是杀伐得来的，只不过我将这沧桑变化推延了五年，如今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如何能失之交臂，孤王的天下，最终还是会到孤王的手中。怀里抱着她便闻到她的发香，倘若是寻常人家，晚饭过后便是孤灯一盏促膝长谈，说尽无限家长里短，何等的惬意。如今我也享受着这温存，我希望，她要一直美好下去。
“你最懂我，我会生气的，就像这样。”
一时吸了一口气鼓起两腮，好似呆呆萌萌的模样，似是在逗她一乐，也是在添加欢愉，她很美，美且清纯，所以她笑起来也一定很好看。而自己的谋划也在笑意之中定下，断乎不让她再受委屈。遂是将其抱起，灭灯落锁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