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章邯。”
“世间无我，处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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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天宗掌门晓梦大师，天资绝顶，闭关十年，道法初成。她当初受扶苏公子邀请，现身小圣贤庄，终归是有些年轻气盛，儒道本出同源，后世由孔丘发扬而儒盛于道。她自是心中有些不服气的。
晓梦虽说口中说着万物皆为本，没有好坏喜恶，但是她实际上还未达到如此境界。
有破绽，自然就可以动晓其情。章邯翻身下马，轻扣门环。由女弟子引路，到了水池边。
紫纱缭绕，樱花飞舞，池水蕴雾朦胧，美人如斯，却无半分旖旎。
章邯一愣，顿觉失礼，转身便要告辞。
晓梦相反却从容了许多，“世人多言男女之别，章将军也不免俗吗？”
离去的身影顿住，章邯缓缓转身，语气不卑不亢，“是章邯落俗了。”
“章将军此来有何事？”晓梦是个聪明人，她猜也猜到几分章邯来的目的。不过她却故意发问。
晓梦自幼天资过人，少有人能入其眼，不巧，章邯这一转身已让晓梦心中对他高看了几分。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师。”章邯说话一向是带着疏离的卑谦客气。看似把别人捧得很高，不过语气中有几分真心却又从不会去掩饰。
所以在很多人听来，更像是讥讽，尤其是这个人比大多数人更有能力的时候，这种卑谦的讥讽的刺激比冷嘲热讽更让人难受。
“消息便是消息，何来好坏。”
“看来在大师面前，章邯连话都说不好了呢。”章邯嘴角勾了勾，语气中带着笑意，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尴尬。
身侧的女弟子不禁掩面轻笑，晓梦顿了一下也不好再出口刁难，只能询问是什么消息。
章邯这才肃容以对，关系到帝国之事，他一向很认真。
晓梦却看不得他这种认真，庄子著逍遥游，文中隐含天道。万事万物哪有长久之说，此时越是看重，日后力有不殆之时岂非痛苦。
秦虽此时强盛，然胜负不过须臾之间，她虽出关不久，但也知秦法严刻，内忧外患，天灾不断。
这样的帝国，又能支撑多久？
她背对章邯，讲起了庄子的逍遥游。晓梦的声音轻柔委婉，如梦如幻，加上此情此景，本来是很容易让一个人动摇的。
章邯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以他的才智当然明白晓梦的意思，却不明白晓梦为何要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只能似笑非笑的回一句，“朝问道，夕死足矣。”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会激怒晓梦。
因为这是孔丘之言，果然晓梦冷哼了一声，并且毫不忌讳的自水中上岸，披衣远去。
章邯见她远去，总算松了口气，自己不过是个俗人，之前那种场景下的谈话确实让自己感觉到了被动，他不喜欢这种被动。就只能自己掌握主动。

章邯是谁？用他的仇家的话来形容就是“草蛇灰线，千里追踪，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简而言之就是难缠。
这大概是来自于对手的最高的评价了。而在赵高看来，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同时足够危险。他不动声色的掌握着全局，却不会张扬的天下皆知。甚至他也不知道章邯到底知道多少秘密，又把那些秘密禀告给始皇帝。
影密卫与罗网相互制约，章邯一直把这种制约处理的低调而又恰到好处，两班人相互忌惮，却有相互敬重，他一直觉得章邯是个妙人，所以有着拉拢的心思。
但是章邯这个人在晓梦看来，不过是个俗人。她想，若是章邯听到她这样说，必会点头称是，面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好吧，大概是个有些特别的俗人。虽然功利心太重，胜负欲太强，脑子里都是凡尘杂念，却不是迂腐之辈，相反的还有些聪明。
晓梦再次见到章邯的时候已经身在东郡了。
她端立城头，剑柄上的拂尘随风飘起，青色衣摆微微撩动，美的犹如九天玄女降落凡间，让人生不起半分亵渎的心思。
章邯从容不迫的策马前驱，身后三军将士军容肃整，气势磅礴。头上的红色丝带飘到脸前，章邯坐在马上，在城门外抬头看着晓梦，勾起一个似曾相识的浅笑，“晓梦大师，别来无恙。”

东郡郡守大开城门，急忙出来迎接，晓梦依旧是那幅倨傲的神情，看着城门口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章邯，“章将军，别来无恙。”她硬邦邦的开口，算是回应。
章邯微笑，而后命身后的将士列队入城，不得喧哗扰民。
自己策马，缓缓入城。
荧祸之石，从天而降。不论这是天道还是人为，“亡秦者胡”这四个字已经传出东郡，传遍秦国。蒙恬北上平胡乱，长城仍在修建中。捉拿叛逆，运荧祸之石回咸阳，桩桩件件都落在章邯身上。
当初嗜牙狱中没有留下那四个人的好处总算显出了一点，起码他此时可以很轻易的掌握敌人的动向。
墨家叛逆和流沙来到东郡，目的是什么？会合楚国余孽？还是夺取荧祸之石。
章邯一路奔波，入了东郡却没有立刻开始剿灭叛逆的行动。
晓梦以前听说秦军暴虐，然而章邯带的这支兵马却军纪严明，令行径止，让人不禁侧目。
虽然二人并不是同时到达东郡，但是因为身份尊贵，所以都被安排在了东郡郡守府衙……整个东郡最豪华的地方。
天色微白，晓梦已起身去湖心小筑打坐。只是今天这里却多了一个人。
亭中点着一盏油灯，只剩一点残油亮着一个豆大的火光。章邯披着一件紫色貂裘，伏案沉眠。少了几分戾气，看起来竟然顺眼了很多。
案上几卷散落的书简，手中还握着一卷展开了一半。
不回屋去休息难道是在这里看了一夜的书简？
晓梦扫了章邯一眼，坐到一侧，开始打坐。章邯在有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他却没有睁开眼睛，他感觉的到来人打量了他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已猜出了来的人是谁。
都说晓梦天资绝顶，十八岁就能登上道家天宗掌门之位。谁又看到她闭关十年诚心悟道的努力。
“章将军既然醒了为何还不起身。”晓梦端坐亭中，面向湖水，美目轻阖。听到章邯呼吸一变，就知道他已经醒了。
“章邯不愿意醒来，晓梦大师又何必拆穿呢。”章邯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只是坐直了身体，语气随意。
“为何不愿醒。”
“在晓梦大师面前，章邯怕落了俗。”
“章将军谦虚了。”晓梦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就闭了嘴。章邯竟然也没有在答话，也没有离开，只是灭了油灯，继续看他未看完的半卷兵法。
二人静静坐着，偶尔会有竹简翻动的轻响，在这片静谧中竟异常的和谐。
二人似有默契般，一个吐纳呼吸引真气回体，一个轻阖书简，同时起身。
自湖心小筑并肩往回走。
二人没有交谈，在旁人眼中却显得异常的和谐，和谐到似乎没有第三个人能够插足到其中。
到了分别之处，章邯拱手，“晓梦大师慢走。”
晓梦只是冷哼一声，“你们总是这么多虚礼。”而后清甩拂尘，步步远去。
章邯只是笑，却忽然发现自己最近似乎笑得太多了，于是清咳一声，若无其事的慢悠悠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章邯是个奇怪的人，楚军余孽起兵，放战俘，杀秦兵，此事已惊动始皇帝，他奉命来东郡却迟迟未有行动。
章邯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时机。
他藏在叛逆中的暗线终于传出了消息，墨家叛逆和逍遥子终于要和楚军碰面了。地点是东郡城外二十里处的树林。
章邯命副将调集兵马，自己却去找晓梦。
章邯敲了一下晓梦的门，在门口高声道，“晓梦大师，章邯求见。”
“门开着。”晓梦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指扣兰花，寒眸微阖。章邯推门而入，眼睑低垂，不看半分不该看的。
“逍遥子他们出现了。”他没有加修饰词，这本来不是他的说话风格。晓梦睁开眼睛，看着章邯。
逍遥子和高渐离在等人，坐在供路人歇脚的路边茶摊上。
桌子是杨树的，虽然很旧，却擦的很干净。灶上有火，火上是一个铜壶烧着热水，灶边有一个水缸装满了水，此间无主人，过往的人取铜壶的水泡茶，然后向铜壶添水，这种茶摊从没有人去故意破坏。
茶摊就在树林边，逍遥子看到一个红色的头从树林里冒了出来，“二位久等了。”龙且向二人抱拳行礼
逍遥子和高渐离回礼，还未能叙旧，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突兀的出现，“看来道家人宗果然谋反了。”章邯慢慢踱步走入如临大敌的三人视线中，四面突然涌出无数秦兵。
“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茶摊就能诱惑人做出错事。”章邯露出满意的神色。逍遥子和高渐离一路来此，必然会觉得口渴，所以看到茶摊就会不由自主的坐在这里，而龙且，也只能到这里来见他们，所以只要让秦兵埋伏好，就可以瓮中捉鳖。
他看着龙且露出愤怒的表情，却浅笑问道，“楚军余孽都在这座山中？”
龙且神情一震，章邯笑得更明显了一些。
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否则就会下场很凄惨。他并不准备出手，却后退了两步，吩咐道，“杀了他们。”
秦兵持刀步步紧逼，龙且三人背靠背拔出佩剑面无惧色。
“等一等。”清越的女声击入众人的耳中，秦兵们顿了一下，让开一条路，被围在中间的三人见到了晓梦。
晓梦依旧那身打扮，青色的道袍层层涟漪漾起，白发无风自动，秋水剑？被拿在手中，剑意直逼逍遥子。
章邯看着晓梦，“我以为你不会来。”
他知道她本就是为了逍遥子而来，只是他去通知晓梦的时候，她却只是听了，却没有动。
“这本就是我们道家的事，我当然要来。”
“晓梦大师若是想清理门户，章邯愿意代劳。”章邯没有看着逍遥子三人，他们在他眼中已是个死人。
除了拿刀的秦兵，突然四周又冒出了一群手拿弓箭，严阵以待的士兵，只要一声令下，某说一个逍遥子，就是十个，只怕也会乱剑穿心。
“道家不问世事，这是道家的事，还请让我自己解决。”晓梦的剑意一直锁定逍遥子，话却是对章邯说的。
章邯静静站着，秦兵也静静站着，仿佛一刹那，这里的时空仿佛被静止了。
半晌，章邯才开口，“既然大师执意如此，章邯莫敢不从。”

这场争斗是道家两大顶尖高手的争斗，在普通人眼中只看到眼前剑光如电，转眼间已是数十声金击相交，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剑光围在二人四周，稍有差池就会有人负伤。
章邯负手而立，却没有去看空中这场难得一见的争斗。若是二人公平交手，胜负也未可知。但是在秦兵重重包围，友人深陷险境的情况下，这场比武逍遥子必败无疑。
因为他的心已经乱了。
只是，不好！
所有人都被这场争斗吸引，龙且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章邯几乎同时冲了过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包括刚刚还在和晓梦缠斗的逍遥子，三人已从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烟雾散去，晓梦走到章邯身边，“你准备怎么处置人宗？”
“人宗掌门勾结叛逆，人宗上下自然要获连坐之罪。”
“这是逍遥子的罪，那些弟子毕竟无辜。”晓梦看着章邯，突然觉得他太过无情。
“逍遥子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想过后果。无情的是人宗掌门，而非章邯。”章邯好像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反而先开口，“道家二宗，晓梦大师现在应该做的是捉拿人宗叛逆，保全自己。而不是让天宗被人宗连累。”
晓梦愣在原地，他看出了自己有意留手，却只是隐晦的警告了自己？
而章邯已经转身对副将吩咐道，“他们必然是逃进了山里。速速围山，不要放走一个叛贼。”

暖

眼熟楼主

不要章邯梦

章邯没有让手下秦兵冒然进山送死，只是命人朝山中射带有绢布的响箭。
三日之内若不出来投降，他便放火烧山。
楚军多是热血男儿，没有一个孬种，收到信箭之后都嚷着杀出去跟那些狗娘养的秦军拼了，拼死一个不亏，拼死两了赚了！
龙且却完全不理手下的叫嚷，只是让他们等。
而后拉着逍遥子和高渐离与范增四个人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事。
龙且在等，他的求救已经发了出去，黄金牡丹的主人想必已经收到了信号。
楚军三万兵马，推翻秦国统治的最后希望，他已托福给了那个号称“一诺千金，不动如山”的季布身上。而他深信，季布不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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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湖心小筑一别，章邯再也没去过那里看书。
他确实是个俗人，从不会做越矩之事。只是今晚他还是来了，因为晓梦在湖心小筑备了茶，请章将军前往一叙。
“大师。”章邯抱拳施礼，然后才坐下来，抬头面对着晓梦。
他本是一个对着扶苏公子也只是点头叫一声公子的人，偏偏对着晓梦很是拘礼。
晓梦却没有冷哼，只是玉手纤纤，倒了一杯茶给章邯，“三日后楚军不降你便要烧山？”
“是。”
“我夜观天象，楚军命不该绝。你不该逆天行事。”
“章邯以为，夜观天象这事只有阴阳家才会呢。”
“道家顺天而存，讲究无欲无求。应天机而为，你难道以为我在骗你？”
“逆天而为也好，顺天而行也罢。章邯的职責是铲除叛军余孽。所以楚军必须灭亡。”
“章将军，逆天而行必会招致祸患。”晓梦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她本来只是顺应天意把楚军运势告知章邯，这句话却明显是在关心他了。
章邯喝了一口茶，眼睫微垂，避开了晓梦的视线，“那大概也是因为章邯命该如此。”
晓梦终究还是忍不住冷哼，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生气。
章邯却突然转移了话题，“人宗将灭，晓梦大师可有兔死狐悲之感？”
“怎么？你也觉得你的做法太残忍了？”
“章邯是按大秦律法行事，问心无愧。只是觉得大秦律法有些严刻了。”
“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章邯听得大师一番教诲，回去也曾想过。如今叛逆四起，不只是因为各国余孽贼心不死，也有大秦自身的原因。”
“哦？章将军有何高见？”晓梦是修道之人，本来对这些政见并不感兴趣。却不忍心拂了章邯的热情。
“我向陛下上书请求减轻律法的严刻，减免百姓赋税收买人心，可惜还未得到始皇陛下的回复。”章邯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晓梦却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这个人明明有定国安邦之能，却顶着一个影密卫统领的头衔，干些捉拿钦犯，运送陨石的琐事。
虽然 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但是其实作为一个将军，更渴望的应该是像蒙湉一样上战杀敌吧。

“灵儿，备车。”晓梦回到自己的住处，淡淡吩咐……
“去哪？”
“北上咸阳。”
日后的时间还很长，晓梦或许为了道心可以与章邯从此天涯相望。却不能看着他壮志未酬便死于天道之劫。
她想起章邯说的话，道家讲究顺应自然。那么她何不试着跟着自己的心去做这件事情呢。

完

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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