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医院，父亲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他吐字有些不清楚，我还是勉强听懂了，说得基本都是叮嘱的话，比如我走了你们要怎么怎么的。
我心里有些难受，强笑着打断他：“爸，你可不能这样啊，我明天还要过生日呢。”
“是啊，三儿明天就四十一了。”老父亲说话很抖，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我努力平稳下心情，抓着他的手，回答：“是啊，三儿明天都四十一了，您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老父亲笑了，是那种有些孩子气的笑，我有些心慌。

“那……正好，我拿命给你过。”
“爸！”听到这话我几乎跪了下来，扶着床，眼泪啪啪的掉。
“别瞎说！”我脑子一片空白，跟滚雷似的轰轰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不好的感觉，心里抽抽的，可难受，只想掉眼泪。
“真是越活越回去！你的命是能给三儿过生的么！你让三儿以后咋办！”老母亲哭着骂，也许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老父亲躺在床上，只是很和蔼的笑，任我母亲骂他，也不接腔。

然而，老父亲真的从不食言，十月一日，国庆，我真的过了一个永世难忘的生日。
二姐扒着父亲遗体，哭得都快背过气去，直喊父亲偏心，拿命给我过生。
“爸你咋这偏心呢！爸你咋这偏心呢！爸你咋这偏心呢……”
母亲也哭：“死没良心的，你这一走就算了，还让老三不好过！”
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哭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爸，这礼物太重了，三儿怎么受得起啊！

父亲最终火化下葬了，我们几个儿女也是舍不得，想留个念想，就在山上挑了一块好地买下，修了墓。
人是走了，我却现在也没回过神来。从今往后，这生日是过不得了，干女儿心疼我，还说反正和干爹差不了几天，不如跟着干爹过了，省得你想东想西。我只得笑笑说，一个生日而已，不过就算了。
说是那样说，很多时候，总要想起父亲斩钉截铁的那句话：我拿命给你过。总是止不住想哭。

父亲这一撒手人寰，就单单留下了母亲一人。我们三女一儿，商量着把老母亲接到城里住。奈何老母亲年事虽高，人却倔得不行，死活不愿意随我们回城里，说要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没办法，我们只得商量着将母亲往马路旁边挪，可以方便一点。毕竟老房子太偏僻了些。
好说歹说，老母亲还是应了。可又心疼老房子没人住，于是就想租出去，给我们几个省点钱，也想着有人住着有点人气儿。

开始的时候，房子租给了一个屠户。那屠户嫌大门太偏，说要拆了重新修。老母亲死活不干，说你要拆这房子就不租给你了。
由于母亲坚持不松口，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后来母亲这边养的家禽开始一个个生病死掉。母亲就爱养点东西，家里有鸡有鸭还有猪，养的不多，却耐不住这样死法。
母亲也是迷信的人，想不通就去找了那算命的一个亲戚。那亲戚留着一把胡子，灰灰白白的，据说算命挺准，还会看风水，父亲的墓就是他选的址。
母亲客客气气的把他请进家来。他倒也不客气，进来就东找找西看看，之后就问我母亲老家那边回去过没有。
母亲当然没有回去过，租出去之后，就很少回去了。

那亲戚捏着胡子皱着眉头，还真有神棍的味道。“老嫂子，你得回去看看，那家人估计给你房子做了手脚。”
母亲登时有些气，就跑回老房子，那亲戚也一起去看了，有着岁月痕迹的木头门关着，看起来没人的样子。
母亲不信邪，就上去敲了敲，倒还真敲开了。母亲装作散步过来看看，就与那女主人谈起家常来。

要说这老房子，灰砖搭起来的，里面格局仔细布过，进门没几步，左右两边各有一个L形的花园，里面的土一点没动过，修的时候故意留起来的。里面种啥啥长好，特别是那丛月季，也不知什么原因，红得几乎要化成血滴下来，那香味，迷得人走不动路。我干女儿老是嚷着香，要剪回去插活。说也怪，剪回去明明是一株的红月季，插活了却始终没有那种味道。
这格局是没问题的，那家人也没动老房子的东西。回去之后，那个亲戚就给我母亲悄悄说：“老嫂子，这家人心黑，回头你给她们讲讲，房子别租给他了，再去看看内堂门上那把刀在不在，这刀不能留，挂门上本来就不吉利，刃还朝里，他家里是屠户，不杀鸡就杀猪，你家要死点东西才说的去。”

老母亲信以为真，就给那家人打了商量，房子不租了。那家人看起来不是很愿意，后来他家婆娘跟那屠户咬了几句耳根子，那屠户脸上表情挺精彩，然后就痛快收拾东西走了。
收拾房间的时候，门边上果然斜着一把刀，放在杂物架上，已经锈了，刀刃朝里，正对着老房子养过鸭子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房子收拾出来，没人住，也就半月没见，再领人进去已经长了好多绿呼呼的青苔，走路还带滑。走进大门去，竟然有种在深山别院的感觉。
新的人家是不怎么有亲戚关系的亲戚，在新修房子，打算在这住些日子。
这家人住了快一年，房子修好了，也就搬走了。走的时候，还给我母亲嚼了嚼舌根子，说院里是不是有蛇啊，看见蛇蜕了。还说自从见了蛇蜕，就有些提心吊胆，还老是梦见被蛇咬。
母亲也奇怪，以前没有遇到过蛇啊，也没见有什么蛇蜕。话说回来反正不住那里，也就没去在意。

之后又有一家人，听说老母亲这房子空在那，就想租去住，这家两口子，有个儿子在外地打工，女儿嫁出去了。母亲想想反正也空着，这家也不是地痞流氓之类的，就租给他们了。
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这家男主人竟然在一天下午三点左右，死在了床上。

这事闹的挺大，他那个婆娘哭得挠心挠肺的，最后也没查出死因。
这人死了没几天，我母亲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的，指着她鼻子骂：“你为什么打死我！你还拿棍子打我的脑壳，脊梁骨都给我打断了，痛啊！”
母亲纳闷了，这咋回事啊。没想到接着就连着几天做梦，就梦见一个男的说我母亲打痛他了。
母亲就怕了，又把那个算命的亲戚找来，还硬塞了红纸包住的钱给他。
那亲戚推搡着还是收下了红包。就开始问我母亲：“老嫂子，你家里最近是不是打死过什么家禽之类的？”

母亲一想，说就今天你来杀了只鸡。那亲戚就摇头：“不是杀的，是打死的。打死。”我母亲也摇头，说没有。那亲戚也有些纳闷，说这就怪了。
那亲戚想破脑皮，就认定我家死了家禽，而且是被打死的。我母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问这么做梦也不是事，有没有办法。那亲戚就说最后是能烧点纸钱试试，不行他也没法了。
那亲戚走后，母亲还真买了纸钱念念叨叨烧掉了，也不知烧给谁的，就说不是我打死的你啊，你这么念叨我也不是事儿，给你烧掉纸钱好好用吧。

也不知是不是起了作用，还就没做那梦了。
后来一天，那死了的人的婆娘，话家常说稀奇的时候就说了件事，被我母亲听去了。
这女的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说是惹着鬼了，她丈夫头天下午睡了午觉起来，床上钻出一条手腕粗细的蛇，吓坏了。想赶它走，它不走。丈夫也害怕，就拿棍子把那条蛇打死了。
结果第二天下午睡了就没起来，就死了。琢磨琢磨时间，大概就是三点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