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一生的你
文/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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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上了瘾。
那是种无声无息的瘾，改不了，戒不掉，总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想着一个或许再不会相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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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走在不属于她的城市。
下雪了。雪花很凉，优雅飘零的冰晶在阳光下粲然生辉，措不及防地被行人捧在掌心里，化作一滩无用的雪水。
凉得砭骨。
捧在手心，放于指间，听着多温暖多诗意，却又多愚蠢多残酷。
行人的玩心是雪花消受不起的毒。
却也只是生于浮华，葬于茫茫。
她踩过层层的雪土，深深浅浅，不知哪一步下去会一脚踩空。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下一步若是没有踩空，便当是猜中的侥幸，也并无炫耀之得，倘若真的一脚踩空，却也怨不得谁。
车水马龙的街头，人人都在奔走，谁会为谁而驻留。
她只是驻足在自己已死去的梦尽头，不愿跟走。
拐过街口，踱过胡同，鞋跟敲击迎来冬日的问候。雪融化后的污水会脏了她的鞋跟，而新下的初雪会帮她拭擦。欠下的又怎能不还。
她欠下的，没有还，正在还。
只是不知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欠了谁，谁又和她一样欠了她。
星宫莓哈出一口热气。
子虚乌有的光里，没有未来，没有过去，没有所得到的，没有所失去的。
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市里，终不过行色匆匆，终不过擦肩陌路。被雪掩埋的轻狂，被雨洗刷的梦想，一路跋涉而来，肩负了千种万种压抑的悲伤。蓦然地抬起头，却发现晴空下根本看不到廖云，寂夜中也寻不到星光。
她看不到的，是已失去的。
她能看到的，是得到后又拿不起的。
她过去看不到的全部，是过分耀目的光华下掩藏的腐朽。
她如今尚窥得的部分，是遗失后残存的不复最初的所有。
她终究不过太年轻。
涉水跋山，历经艰难，她憧憬着未知的彼岸，她向往着未见的蓝天。她只不过是追逐着前方一个人的背影，看着咫尺天涯的耀目神话，便想去并肩，想去超越。
却不过是，走得太久，走得太远，而遗忘了最初为何而出发。

她想起了她们的最后一次单方面遇见。
那是个雨天。
雨丝很细，像是泛光的银针，却很密集。只当是接连不断地砸在伞面上，顺着伞沿蜿蜒流下，淌进街边滴水凿出的小水洼里，有时震颤着荡出余音，都是短促极了的。
那雨丝太轻，轻得隔不过飘忽的岁月光景
星宫莓抬起头，污蓝色的天穹下，没有阳光，也没有碧空，只是压抑到极点的灰，点染在眼梢，涂抹进虹膜。
直至某一瞬间汩汩流淌进瞳眸中的蓝染进了几分紫罗兰的颜色。
她猛地抬起头。
眼前不远处是一个车站，老旧的站牌被雨水洗得脱了色，防水布下新写上的墨黑色字迹。旁边停了一辆公交车，刷着新漆，模样新颖，应该是近年来的款式，因为星宫莓不常坐公交车而感到陌生。但那一切都不是吸引她的理由。
她的目光久久黏在透过车窗可以看到的那个靓紫色背影身上，分离不开。直到公交车抖出一长串的尾气开始启动，驶向下一站路。
直到多年以后，星宫莓都感慨于当时自己做的决定。
那么疯狂，却又让人觉得可惜。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跑了起来。
伞挡不住的雨滴被吹进来，打到她的额头上，眼睫上，脖颈上。伞面抖下来的雨滴沾湿了她的裙裾，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雨水给洗礼，地上被她践踏起来的泥水翻卷着腥味溅在她七分裤的裤脚上，很凉，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布料并不舒服，但她全然顾不得。
风灌着雨水迎面而来，分明很冷，但胸腔中确实热着的。
岂止是热，像是在燃烧一般。
那像是一把火。
一直都寂灭在她的心口，潜伏了那么多年却未曾觉察。直到现在，燃过那么多的岁月苦旅和荏苒光华，在最后的时刻轰然炸响。
像是被遗忘的一天天，又像是无望着的一年年，那么多的时光堆积在一起，又都像是早已死去，陈腐着的一具具尸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无人问津。
神崎美月。
她只想着这一个名字。
她跑得很快，星宫莓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心脏的每一次搏击都在耳边无限放大，呼吸声在脑中层层激荡起厚重的回声。
肺像是在烧灼。分明吸进去的空气冷得砭骨，呼出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热气。有一根筋一直在跳动，像是她早已死去的不愿再为任何人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和她的足音相融。
似乎就这样跑过四季荣华，三世繁花。那么多的岁月光景里，穿插着的那个名字灼热到发烫。
她想起以前如水月光清然洒下，那个微笑着的人同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想起以前缤纷彩灯斑驳迷离，她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每一首歌。
她们的交集不多，但每一次都足够令星宫莓铭记一生。
她的眼眶几乎是在发热，死死地盯着与她渐行渐远的车辆不愿放手。在这种大城市，两站之间相隔的距离长到令人提不起兴趣去追赶，但她星宫莓偏偏就是那个例外。
但神崎美月偏偏就是那个她的例外。
星宫莓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时光要她去走，她有的东西那么多，偏生抓着失去的这一个不愿放手，说她作茧自缚也无可奈何。
她放不下，她不愿放，她不能放。
也许她知道神崎美月的未来会很好很好，但她没有亲眼目睹就是不能这么了结。
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在那么长的时光里，我只想驻足在有你的城市。
在千千万万个梦里，我只想停留在有你的梦中。
我必须见你。
…我一定要见你。
……我一定能见到你。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伞掉落在脚边，她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好久好久，心底里才慢慢地泛上来几丝难过，然后愈演愈烈。难受的情绪就像是逐渐蔓延开来的藤蔓，虬结着拉开一张网，把她牢牢地裹在中间，一点喘息的空间也不留下。
只是觉得很麻木，很生硬地难受着，偶尔很疼地抽搐一下，泛开一片麻麻的空落，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剩下。
没有什么跌跌撞撞，她相当平稳地走回了家。拖着一把伞，踩在没有温度的地表上，走过没有感情的钢筋水泥。
视野没有模糊，清晰得要命，一遍遍地回放着之前的所有，还有很久以前的她早已遗忘的最初，那之中的全部细节都鲜明到了露骨。
她或许喜欢神崎美月。
神崎美月也或许喜欢她。
她木然地走着，平静地想着，像是一个漠不关己的局外人。
她们互相喜欢吗。
她们互相喜欢吧。
……只是谁都没有说罢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