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厢房，顾长均上座，白客在后站立，顾长均先开口道：“白客先生与我不必见外，上座吧。”
“是么？呵呵，依我所见，我不过是个说书的草民，与顾学士自然有见外只说。”顾长均直直望着他，可惜斗笠垂布，不见容颜更不见神情。
“上茶。”顾长均并未多言，又将倒满茶的瓷杯拿起把玩，可这时，顾长均的余光却瞟到白客手中杯子也如此，甚至比顾长均的手法更加熟练，像是从小开始一般。顾长均一愣，手一松，硬生将茶杯摔个粉碎，茶水溅了一地。逸轩正上前打算收拾，顾长均声音中却带沙哑与颤抖：“下去。”逸轩很快退了出去。诺大的屋中只剩他二人。此时，白客手中的杯子像从未拿起过般摆放，可顾长均却早已掩不住神情，上前一把揪住白客的衣襟，道：“容楚兄与我的事，你究竟如何知晓！”
“怎么？恼了么？”白客言语带些轻薄。
“你……”顾长均平稳了呼吸，放开手，“白客，你究竟是谁？”他的目光中掺杂些凄凉与疑问，十分复杂。
“呵呵……我是一位说书的草民，名白客。顾学士想必来此楼，是风花雪月吧？”白客双手一拍，“叫几个美人来。”
顾长均将茶壶砸碎在地：“白客！”
不过一会儿，一屋子便有莺莺燕燕之象。
“逸轩，将人赶出去，守住此楼，一有靠近，格杀勿论！”顾长均一声怒吼。
随后屋中又只剩两人，顾长均怒气未消，将屋中瓷瓶又砸一个。“你究竟是谁！是……”前半句话怒气冲冲，后半句却软了下来，很是复杂。“容楚兄？”他的口气很轻，像求什么东西的小孩，生怕不答应一般，又有些恳求。
“叶容楚？顾学士真是多想了……叶容楚早已战死沙场。”
“不！他答应我要或着回来，怎么会死！”顾长均一把抓住白客的肩，前后晃着，丝毫没有往日般的冷静。
“顾学士，据说你一向爱功名利禄，那若我告诉你，这功名是我赐予你的，你还可放我走？”白客一把扯开他，便有离开的趋势。
啪——
清脆一声，顾长均一巴掌挥到白客脸上，竟将斗笠打掉，露出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庞，右侧颜的轮廓完美无比，如画中人一般，不，甚至更加绝美，可他转过脸来时，眼神清澈刚毅，带着些些嘲讽与讥笑。他的左脸……有一大块疤痕，狰狞无比，硬生生将俊美的面孔毁坏了。顾长均高扬的手愣住，还未收回。
“哈哈哈哈哈，顾长均！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是么？满意么？”白客，不，现在应该称为叶容楚，有些笑的扭曲，眼中满是憎恶。
“容楚……你……”顾长均脸色惨白，高扬的手无力下垂，随后握紧了拳，单膝跪地，面对叶容楚，看向他眼中。这是一双自己从小就觉得透彻无比的眼，它只会对他散发出爽朗，温柔，心疼……很多情绪，不，这只是曾经。以前没有过这般憎恶与愤怒。哪怕曾经他恼到极点，也只见玩笑和淡漠的情绪，今天……
叶容楚勾起一抹笑，盯着他，本以为是玩笑与嘲弄，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与悲伤。呵呵，他顾长均也会悲伤吗？不，会为他吗？那是怜悯吧？
随后叶容楚有些动摇，将头扭朝一边，带着嘲弄道：“怎么？开心么？别一副可怜我的样子，都是拜你所赐。”说罢，他从地下起身，捡起斗笠，带好，转身，几乎不带一丝犹豫。是，他恨顾长均，他所有一切拜他所赐，他叶家的名誉全然毁在他叶容楚手上，可始作俑者是顾长均！
“拜我所赐……容楚兄？你在说什么……”顾长均缓缓站起身，苦涩说道。他心痛，是刺痛般，曾经一个骄傲的人，会成为这样……
“后会无期！”叶容楚没多说，他一把打开房门，还未踏出一步，又被顾长均一推，关了起来。顾长均拦住叶容楚，却有些颤抖，将双臂张开，拦在门口。
“做什么？”叶容楚冷冷问道。
“容楚兄，你……为何不来找我……我……”顾长均有些失控，泪水盈盈落下。从小他便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被父亲责骂会落泪，被教书先生罚会落泪，叶容楚常常嘲笑他与女子一般柔弱，经不起斥责，却又拿帕子将顾长均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小声帮他“说理”。这所谓的说理不过将责骂他的人再次骂一遍，却总能让顾长均破涕而笑。叶容楚却费尽脑筋想格式的词语逗顾长均开心。在得知叶容楚战死沙场后，他却不知如何落泪了……不是他无情，而是他知道，没有会为他拭去脸上了泪。
而他，只为他一人软弱，流泪。
现在……哪怕再次站在他面前流泪，却遭到更冰冷无情的攻击。
“够了……顾长均，别以为你这样我会和以前一样瞎了眼。让开。”
“以前？”顾长均想着，“他……还记得眼前是吗……真好……”泪水却划落脸颊。“白客……我……想让你帮我说本书……怎么样？”他换了称呼，他知道叶容楚对他怨念已重，但是白客不同，他与他素不相识，只是听众与说客直接的关系罢了。“你要多少两银子开口便是。”
“是么？”叶容楚换了口气，显得生疏，“一百两。”
“好……将你住处告知我，等我三天将书送到，银子一分不少。”顾长均听到他语气的转换却觉得格外亲切，哪怕叶容楚是疏离的，总比他怨恨他好得多。
“好，告辞。”说罢，顾长均缓缓让开路，亲自将大门打开，叶容楚明显有一丝怔愣，却大步出了这雨兮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