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关于家长会的传说，母亲是如何做选择的。

宁静的夜晚，没有声响，月光在黑夜中几米深处扎紧根系。
　　皎洁的光线落入森林，失了踪。巨大的树影拥抱着发出平静而安详的的呼吸，然后撑起一簇簇星辰，在孤寂里扯开大幅的夜幕。
　　风中传来的是虫儿的低吟，清凉的水珠安缀在片片叶子上，反射出惹人怜爱的光芒。
　　迷失在森林之中的孩子啊！
　　他如身处世外桃源之外的小精灵，四周空气都带着花粉轻微娇嫩的自然清香，嗅着，看着，一路追逐，一路茫然，一路美好。一点绿色的荧光在自己面前升起锁住目光，转头追寻，惊鸿一瞥。
　　一盏，两盏，三盏……

不知何所而来的萤火虫，悠悠在寂静的森林深处盘旋，那些微微的光芒，仿若漫天的绿色星星，在别样的天空中闪烁，一尘不染，晶莹可爱，把路人的眼睛迷乱。
　　你来自遥远的时光尽头，那是幽幽透明的绿，引着迷茫不知去向的人儿，走向萤火虫照耀的归途。
　　萤火虫在窗户外飞舞，那些绿色的小光芒，在黑夜中游来游去。
　　流星划过天空，一道漫长的星轨通往天堂。无数轻盈洁白的灵魂化作烟尘，对着大地之上悲哀着的亲人，及亿亿万万个毫无知觉的人们，挥动作别的姿势，升向高空。
　　已是深夜，万籁俱静。小镇通明的灯火一盏盏灭去。灭了，灭了，最后孤零零地留下一盏，若有若无地在谁家的窗户里隐约地摇曳着。

房间里，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静静地跪坐在灵台前。
　　已是深夜。妇女泪痕已干，执着地睁着双眼，默默守护着微弱的烛光照耀下——
　　那张微笑着的遗像。
　　孩子。回来吧。妈妈好惦记你。
　　她等着，等着。
　　萤火虫的绿光陪她一起度过这慢慢长夜。许久，她那因保持同一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身子，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略微哀伤地看着遗像中那张熟悉的笑脸。
　　她的女儿死了。
　　照片的颜色是铅华洗尽的黑白，女孩懂事的性格似乎写在眉眼之上，虽已离去，笑容依旧温厚可人。

“孩子……”一腔悲怆从喉咙溢出，妇女忽然凄楚痛苦地哀唤了一声，泪水淹没了脸颊。
　　“你怎么还不回来，妈妈等得你好苦好苦，妈妈好想你啊……”
　　泪一滴滴落下，她如一个孩子一样，呜咽着，哽咽着，身体微微轻颤。空荡荡的左胸口早已被挖空，孤寂荒芜的空间中，溢满了酸涩的泪，疼痛着。
　　你听说过吗？这个地方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听说萤火虫提着灯笼，将通往阳间的道路打开，那些你怀念的死者们，就会跟着萤火虫，回到你的身边。
　　月光静静洒在窗前，天空几颗稀落的繁星。
　　女人睡着了，她伏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她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孩子。黑夜里它走在一条长满绿草的幽深小路上。

漫长的黑夜，被黑暗覆没的房间浮衬在星光点点的夜空下，月光在房间里如水隐约流动。
　　睡在床上的女子，挣扎在痛苦的梦境中。那是一个伤心的梦。
　　梦中出现熟悉的场景。她静止在枯叶陈杂的小道上，茫然四望。
　　这儿，是她家附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公园。微风拂过，吹在脸上毫无感觉。公园中树影掠动，一个圆圆的皮球在对面草地上跳动着，有孩子咯咯咯的笑声穿风而来。
　　是谁，在唱那首熟悉又俏皮的歌谣……
　　“小皮球，真好笑， 拍一拍，跳一跳……”
　　她站在原地观望。这熟悉的地方，竟忽然陌生得产生了距离。是犹如伤口般不敢去触碰的距离，是分不清真假的距离，是泾渭分明让人窒息的距离……

“啊，您稍等，我看看……”迷茫着的她犹如醍醐灌顶，翻自己的包去找资料。
　　“快看吧……我说小悦啊，你已经不是刚刚毕业的人了，你看你……”主编不会浪费等待的几分钟，他会用他的语言把它们填得满满的。
　　“就快找到了，你等等哦……”她把手机夹在耳边，然后低下头，用两只手翻起公文包。
　　她把自己的儿子，放逐在视线之外了。
　　骨碌碌……那只皮球弹了起来，像拥有邪恶的生命，调皮地滚到马路中央。鲜艳的颜色在一片灰暗之中触目惊心。
　　“妈妈。”不远处的儿子站了起来，向她招手。
　　她的耳朵，只听到电话里主编的声音。
　　妈妈？

韩悦无暇顾及，她想要快一点把资料翻出来，不想再听那些恼人的唠叨。记者的工作繁重辛苦，虽然丈夫常叫她辞职在家照顾孩子，但因为怀着对采访工作的热爱，她依然不肯放弃。
　　难得今天请了半天假陪孩子出来玩。好好的一份心情又被繁忙的工作夺走了。
　　“妈妈……”一声轻微的呼唤声飘散在空气中。
　　韩悦没有听见。她依然在翻着包里的资料，嘴里应付着她的上级领导。
　　“妈妈……”那软软的叫声，越来越遥远。
　　然后，没有人再笑，没有人再唱童谣，没有人再呼唤……
　　小小的身影在绿地之上静静地站成孤单的姿态，然后独自去捡起那个皮球。
　　冷清的马路中间，静静躺着那个皮球。小男孩朝它跑了过去。这是妈妈新买给他的皮球。妈妈总是很忙，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幼儿园里陪小朋友们一起度过。

昨天上手工课的时候，他做了一只可爱的海豚。妈妈没有看到，因为她一回到家里，就钻进书房里工作了。
　　她一定也忘了，这个星期天，答应好全家人一起去海洋公园看海豚的……
　　但是，他还是很高兴，因为妈妈给他买了一个新皮球。它好红，好大，就像一只漂亮的苹果，落在马路中。
　　他跑到它的面前，用双手把它抱了起来。
　　“妈妈！”

他回头去喊仍在那边低头翻找资料的妈妈。
　　而在他的身后，一辆货柜车正穿过十字路口，急急逼近，那呼呼转动的车轮，像野兽强劲的四肢，带着一具沉重的身体跑过来！跑过来！
　　“快跑！小伟！快跑！”
　　作为旁观者的另一个她，看到此番情景，大声地惊叫出来，并疯狂地跑过去。
　　“快跑啊！我的宝贝！”
　　奔跑中，她的眼泪急得刷刷落下。她又要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惨剧的发生吗？不，她不要！她跑呀跑，身体轻盈极了，但到达儿子的身边，她心中狂喜。
　　那辆疾驰而来的货柜车还有一段距离，她可以抱起儿子离开绝境。
　　“小伟，快跟妈妈跑！”

　她伸出双手，拥抱儿子。两只手却穿过小男孩的身体，在空气中相互交叉。她抱不了儿子的，因为，她只是这场噩梦的旁观者。
　　在她的面前，一米的距离，她的儿子正转过头，看着那辆疯狂逼近的货柜车，一动不动，抱着他心爱的皮球。
　　幼小的身体在晴空下，等待死亡。
　　一阵晴天霹雳般的刹车声划破天空，坐在椅子上的她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极速睁大的瞳孔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如轻盈的羽毛一样飞向天空，却划痛了她的眼睛。
　　灰暗的公路霎时间变成了黑黝黝的奈河，飞流急湍，它汹涌着，卷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张牙舞爪地要把一切吞噬……
　　“不！不要！”
　　她哀嚎着从梦境中醒来，四处静悄悄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那些老旧的家具。黑夜固守在窗外，淹没了整座死寂的城。

　胸口沉郁得快要窒息，她向虚无的空气伸出手，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独自走向彼岸，留给自己一个孤单的背影，引魂灯蜿蜒伸向黑暗处神秘未知的远方……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孩子的遗照，紧紧地抱在胸前，泪满盈睫，痛哭失声。
　　是她，是她害死了她的儿子。如果她当时能专心看着他。如果她放弃记者的工作，在家里更多地陪他。她错过了他成长中的大部分时光。她曾经以为，她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光可以挥霍。
　　结果，她发现，时光错过了，不会再回头。
　　“小伟！我的孩儿啊！”
　　她沉浸在久久的痛苦之中。房间里没有开灯，夜色像沉重的棉被，盖着她，压着她，令她难以呼吸。
　　楼外是亮着黯淡街灯的无人街道，仿若一帧荒凉的镜头。阳台敞开门，吹过一阵阴冷的风，将一股诡异的气息送至她的鼻翼边。她转移过去的视线猛地僵住了。

这是错觉吗？
　　她心里问自己，但眼睛依旧僵持在看向阳台的那个角度。阳台那边的窗帘依然低垂着，下方露出的一双苍白的脚凛冽得引人注目。
　　“是……是谁！”她胆战心惊地问。
　　这实在太诡异了。深夜，在她的房间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确定那是个女人，因为那双脚上还穿着一双鲜红似血的高跟鞋。
　　她开始冒冷汗，这种感觉堵塞在胃里，难以消化，十分难受。
　　不明来客一声不吭，但韩悦隐隐约约看到，它慢慢将双手伸了出来。
　　那似乎拿着一本笔记本什么的。
　　很旧的。在月光下跳跃着几个字——
　　死亡契约书！

　这是什么呀？韩悦战战兢兢从床上爬下来。拖鞋找不到了，她只好光着脚后退着朝门口退去，等到退到电灯按钮的地方，她猛地一拍按钮，同时计算好随时跑进厨房拿起武器防身。
　　房间里灯亮了，顿时充满明亮的光线。
　　与此同时，隐藏在窗帘后面的女人却也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韩悦不解跑过去拉开窗帘，确实什么也没有，难道刚才只是她的幻觉？可是，明明那么真实……
　　而且，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月光下，那一本死亡契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