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琅琊】【原创】千山暮雪，旧时少年

萧景琰和他初识时，他还是金陵城内最明媚的少年，策马驰骋，征战沙场，铁骨铮铮，郎朗男儿。那时候他们无所畏惧，一身磊落，所关心的只是家国天下。那在别人眼里巍峨的皇城就是他们的乐园，他们曾在此谈论兵法和治国之道，曾乐此不疲的比武过招，曾一起畅谈理想勾勒未来。一个是皇室子弟中的人中翘楚，一个是将门出身的天才少年，二人形影不离，让人仿佛透过他们就能看到未来大梁山河的繁荣昌盛。
后来的日子里，萧景琰曾无数次回忆过那些场景，那个笑容阳光性情飞扬的男儿，那些他因为打不过林殊而气恼的日子，都仿佛落了满身的雪花一般，拂过即逝。这些年他南征北战，一个人策马纵横沙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当时他们一起幻想过的大梁的未来，只是宫中风云变幻，当朝太子庸碌无为，势头正盛的誉王也不过是玩弄权谋的奸佞之辈，那些心中的大好河山，终究是被埋葬在梅岭的茫茫大雪中了，和他好友的冤魂一起，再无重见天日之日。

他第一次见到梅长苏之时，对他并没有几分好感。彼时梅长苏一身青衣，弱不禁风，虽谈吐不凡，看上去颇不负麒麟之才，但是言谈间终究离不了权谋之术，让他很是厌烦。这琅琊榜首的才子在京城内炙手可热，却终究与他无关，可是景琰独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会选择自己，一个毫无竞争力的在宫中毫无立足之地皇子。景琰记得他说他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才华，但是不知为何，景琰就是莫名的想起了当年金陵城内的那个少年，即使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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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景琰都只把他看作一个阴诡的谋士，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景琰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天下最大帮派的宗主，放弃远遁江湖的逍遥日子，千里迢迢赶来金陵城内辅佐自己。如果说是沽名钓誉，琅琊榜首的江左梅郎，也足够成为世人的一段佳话，如果是为财为权，誉王和太子都是更好的选择。但是那些念头终究不过一闪而过，只是偶尔，看着梅长苏撑着单薄孱弱的病体，披着厚重的披风，为自己出谋划策，他会有一瞬间的触动。他一直是看不透梅长苏的，看不透他为什么在官场的尔虞我诈之间来去自如，却总是在眉目之中透出特有的坚毅与苍凉，但是他也不曾想过去问，毕竟天下的谋士身世各不相同，却终究也不过只是谋士而已。

梅长苏曾告诉过景琰，他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也从未想过背叛。景琰那时并不知道这位苏先生到底有怎样的过去，能让一个人无论何时都从容淡定，波澜不惊。但他却渐渐把这位苏先生引为半个知己，也终于逐渐把他和普通的谋士区别看待，但是他明白，无论这位苏先生怎样的才华横溢气度不凡，终究无法替代他心中那个金陵城内的明亮少年。
大概是很多年之后，梅长苏的墓碑已青草青青之时，景琰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承载了怎样厚重的期待，他也差点曾辜负这样一分期待。他记得那天大雪纷飞，他亲自斩断了那密道中的铜铃，空留梅长苏一人在暗室里长跪不起。
记忆中的那场鹅毛大雪，大的仿佛当年梅岭的苍茫白雪，梅长苏就站在靖王府的门外，拖着孱弱的身躯，等了近一个时辰。那天大抵是寒风刺骨的，即使是不畏严寒的他都破天荒地穿了斗篷，而那位苏先生就那样披着斗篷坚定不移的站着。他至今仍记得那一句，“萧景琰你给我站住，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不长脑子！”那应该是苏先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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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记得自己是站住了的，大概是身为皇子的他从未被一个人这么大声呼喝过，也许除了曾经那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长脑子的林殊，就只有如今这位苏先生了。可是他们一个是霁月清风的疏阔男儿，一个是运筹帷幄的麒麟才子，明明是天差地别的。萧景琰想着，大概是自己太想念小殊了吧，太想念那段他可以任性狂放的日子，那些坦坦荡荡的热血男儿，所以有那么一瞬间，他才会在那个阴诡谋士的眼中，看到小殊特有的飞扬。
苏先生最后还是同意了他拯救卫峥之事，即使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冒失的决定。通过苏先生的神机妙算，卫峥终于被送往穆王府，而他一个人在大殿里也夏首尊以及誉王激烈论辩，以撇清自己和整件事的关系。他知道自己是厌恶如此的，他萧景琰愿意昭告天下，是他和他的谋士救了卫峥，因为卫峥，赤焰军，小殊，都是无辜的。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站在阴影里，等待有一天为赤焰之案洗冤。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位麒麟才子机关算尽，却把自己算进了险境，当苏先生被悬镜司从苏宅带走时，他隐隐觉得，苏先生大抵是与赤焰之案有着几分关联的，否则以他的过人之智，怎会走进那有去无回的悬镜司。

深秋的天气已是很冷了，景琰想着，那悬镜司的地牢里该是怎样的阴冷，那位身体有寒疾的苏先生，能否挨过这些日子他想过不顾一切的闯入悬镜司，可他知道，今非昔比，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年纪了，他承载着太多人的希望，一步走错，全盘皆输。那一刻他觉得很孤独，萧萧黄叶闭疏窗，他一个人在靖王府禁足，连那位会穿过密道叩响铜铃的谋士都不会一袭青衣从容不迫地和他谈话了。
当悬镜司被封，夏首尊被押，梅长苏的计策还是起到了作用。可是他颤颤巍巍的走出悬镜司大门的那一刻，面色惨淡，需要人的强力搀扶才上的了马车，即使他仍笑的从容不迫，但景琰知道悬镜司是什么地方，他也知道，苏先生此次过后，大概是又要大病一场了。

小殊这次离开，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他十三年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机关算尽，极尽权谋之事，他终究是累了，要得到将门应有的归宿。景琰是明白的，他明白这个结局是梅长苏，也是林殊的归宿，他也明白从小殊策马离开的那一日，他就不会再回来，只是他仍旧任性的希望，那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少年，可以再给他一次奇迹。
那年细雨霏霏，江南小城繁华如织，明亮的少年弯弓骑射，纵横驰骋，策马飞扬。
那年朝堂繁华，他们是京城最耀眼的风景，是皇祖母的宠儿，是皇城内的天之骄子。
那年他们正直年少，说好要携手治国平天下，还大梁一个大好河山。
那年他们以为许下的诺言和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实现，那年他们以为总是风云变幻，也依旧可以光明磊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怎料事实变换，梅岭一役，总是平反昭雪，也终究是一场熊熊大火，燃尽了少年的梦想与无忧。
他终究不再是那个有皇长兄庇护的无忧少年，小殊也不再是那个舞枪弄剑的少年将军。

十三年之后，一个是失宠的皇子，一个是背负着过去的谋士。他们历经生死劫数，再次相逢，却不能相聚，最终却仍是生死相离。
景琰仍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先生的日子，衣袖飘飘宛若仙人模样，谈吐自如，仿佛苍生天下也不过是蝼蚁般渺小。
那位苏先生，无论何时都微笑淡然，却会在思索时如孩童般摩挲自己的衣角。
那位苏先生，也如朗月般清俊，病骨一身，却在大雪纷飞之时苦苦等待他的回首。
那位苏先生，明明只是个机关算尽的谋士，满目之中，却是大将之才特有的坚韧。
那位苏先生，风雨无阻的站在他的身旁，站在无人注意的蒙尘角落里，只为让他永远活在阳光之下。
那位苏先生，即使背负着鲜血淋漓的仇恨，也依旧有着一颗九死不悔的赤子之心。
景琰知道，小殊没有食言，他一直在那里守护着自己。当庭生稚嫩的肩膀终于挺拔，当北境的边患终于安定，当大梁上下一片繁荣景象，他知道，小殊就在那里，在宫殿内朝堂上的贤臣良相之中，在幸福和乐的天下苍生之中，那一草一木，一树一景，都是小殊对他的期待。
纵使千山暮雪，沧海桑田，景琰知道，他定不会负了那个明媚少年。
The End

写得很棒～无论过去多少年，其实景琰和小殊都一直未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