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尾随在李易峰身后,尾随了十二年。他就像活在暗处的蝼蚁,不见天日,卑微不堪。十二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们的关系。
十二年前杨洋是李易峰的情人,现在,他是李易峰的老情人。
换而言之,是前情人。
情人,低贱又高雅。
江南濛濛的烟雨花巷,一如既往暧昧的气氛,冲刷着青色的砖,灰色的瓦。石板路上有些滑,布满了硬币大小的积水坑,滴滴答答的不绝于耳,溅起一朵朵单薄的水花,腾起,破裂,消失。
李易峰撑着伞,穿过老巷,像多年前一样,径直走进了落寞的青黑色砖房。
天边的夜色,如同浓墨一般,浓稠的再也化不开了。
“你来了。”屋里没有点灯,厚重的窗纸也透不过月光,漆黑一片。清冷的声音划开了雾般的沉寂。
“嗯。”李易峰点燃了桌角的灯,灯火不安分的跳动着,映在有些发黄的墙壁上,影影绰绰。
杨洋安静的坐在红木镂雕的太师椅上,轻轻阖着眼,眼眶有些凹陷,眼下的乌青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忽明忽灭的灯光给鬼魅一般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神秘。
李易峰绕过了太师椅,轻车熟路的坐在了靠墙的木雕大床上。这张床承受了他们十二年的云雨,散发着不可遮掩的魅力,却也是这场畸形爱情的最后归处。
微微勾起嘴角,李易峰拍了拍身边叠的整齐的绣花镶丝红被:“送我的?”
“新婚礼物。”杨洋慢悠悠的开了口,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发颤,却依旧阖着眼,面无表情。
“你绣的?”李易峰满意的笑了,手指沿着花纹在绸缎被面上游走,这婚被的花纹绣的很是精细,暗红色的线与平日里见到的也不一样,红的浓稠,红的深沉。
没有回复,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仿佛睡着了一般,只剩下满屋潮湿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见天日的霉味。
李易峰自嘲的皱起了眉,似乎恼于自己的自欺欺人,无由来的暗火,杨洋的手,何时捻起过绣花针:“明日我派人来取。”
说罢,抬腿走出了阴冷的屋子,不带一丝留恋的迈出大门。
风从敞开的门中刮了进来,夹杂着细密的雨丝,打湿了门前的地面,杨洋缓缓睁开双眼,澄澈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空洞无神。颤巍巍的站起身,伸手去关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门。
那双白皙的手上,沾着凝固了的斑斑血渍,雨水从血迹上滑过,沾染着猩红滴溅在地面上,绽开了妖艳的花。
有些低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是。”似乎用尽了全部心力,绝望而冰冷,却被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逐渐消逝,再也传不到那人的心里。
后来,李易峰再也未踏进过这条窄巷,巷中的人,也从此每晚锁上屋门,不再点灯,只是夜夜坐在太师椅上,阖着眼熬到天明。
李易峰病的太过突然,在最后的几天里,他神色恍惚的躺在床上,喃喃不清的重复嘀咕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易峰是盖着那床精巧的婚被下的葬,那些游走的红线,已经在岁月中,显现出了乌黑的颜色,那才是它的本色,血的颜色。
那位李夫人穿着雍容的黑貂绒大衣,眉目间未见憔悴悲色,冷眼望着大红色的婚被,嘲讽的笑着。
杨洋后悔没去见他最后一面,可他,也的确找不出正当的身份去见他,他终归只是一个肮脏的,老情人。
他是该有多爱他,才会做了他一辈子的,无名无分的情人。他又该是有多恨他,在此后的冗长岁月里彼此折磨,以情人之名,占据了爱人的位置。
七月初七,老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