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
九月里的金陵总是这样阴侧侧的天儿,像是酸儒穷书生爱念叨的什么黑云压城城欲摧。方四儿不懂什么诗文,也不晓得什么孝悌之义,惟知,这乱世里——活下去,才是天底下头一等大事。
何师傅的皮影戏馆街巷拐角,那儿啊扎堆着这光鲜城市里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底层人,饿死的、冻死的、被打死的,比比皆是。往来的人脸上均是麻木,偶尔的寒暄也带着谄媚的味儿。
方四一手握着酒瓶儿也护着胸口,另一手顺势推开了门。木门吱呀的喘息和着口袋里金属碰撞的脆鸣,似乎是特有的警钟,也引得屋里的何师傅朝门边儿望了一眼。
他是不敢正视那眼神儿的,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上蹦下窜的。
“师傅啊,这儿,是咸亨酒馆里您,最爱的酒,”
方四拣了何师傅对面的长板凳坐下,只是嘿嘿地笑。拔去红布瓶塞,也将红澄澄里带点浊色的酒倒入缺了口的陶碗中。
“让徒弟我再孝敬你一次。”
何以
撑着皮影喊着嗓子跟着拍,只叫一声“汰”
沙哑呈现老态的腔调唱着老戏文,手头上撑起的皮影丝毫不慢了动作,嘈杂的人生百态混着苍老的戏文。
日子,一天天的也是如此。
却不是每日都有人来瞧这里耍的皮影戏,没人的时候也就坐在那儿发呆,嘴里嘀咕着周周复复的戏文唱词儿。
“你这小兔崽子,整天往外头跑?”
瞪着显了层层皱纹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鼻子首先闻到了酒香味儿,嘴里的话稍稍软了些,端起陶碗就是一大口,嚷着声
“这酒啊……也就属那家的味道好,地道!”
一碗下了肚,才接了他的话
“你这话说的好像以后孝敬不了一样”
哈着笑声拍了他肩膀,问他
“怎么,长大了就嫌弃我这老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