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答她，又仰脖吞一口，身处何地都不重要了，随她发问，万千回忆涌上心头，那是我的梦魇，我的命门，我的伤疤，也许捂得太久，该见见太阳了。】
郁清你知道吗？幼年读诗，平生最恨，不过一句，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听听多可笑，没见过母亲的人，有什么可怀念的？
【对上她眼底惊愕，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诞下不足三月，母亲就走了，我哪里见过？后来得人批命，好坏凶煞的，一切还不是她们说了作数！如此就往寺里送去，一撂十年，没人再来看过我。我的父亲，哦，我还有父亲呢，只怕如今就是身在眼前，我也不大认得他了吧。。。

（我现下才知道，我对代晴的旧事实在是知道的太少了，从而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我在提起母亲的时候，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却是个什么样子的心情，是难过，是艳羡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的。）
“我....你...代晴，你心里头一定很苦吧。”
（眼下的我又该如何安慰她，小小年纪便往庙里送去，在庙中长大，没有母爱已是够哭，这父亲又缘何能放心的下呢，着天下竟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会把年幼的孩子送去那清苦的庙里头受苦，我不敢去想。我的手覆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我想起当日我俩初见，便是在佛楼，我总觉得代晴对佛家众意领悟颇深，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但是....其实....郁清你知道嘛？在章华，就是在寺院里的日子，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日子，因为....那里有很多值得我怀念的人和事。
【借着酒劲，仿佛要把郁结在心口多时的话一股脑倾倒出来，我是憋得太久了，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这份久，耐住了这份久，然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章华的春，逢世尊圣诞的水陆法会，那是最热闹的，我常躲在寮房里，偷看一拨拨信众来了又去，他们是那么虔诚....章华的夏，可以偎在那一池圣莲畔吹埙，是云谷禅师给的，他这样教我代价不小，我得月月给他送酒，总没个够....章华的秋有红枫满山、银杏结果，黄澄澄的可好看了，小小一页就如同一本佛经....章华的冬，可以跪坐在菩提下煮雪，可以摘梅入酒，你知道吗？寺里的那棵梅叫楚梅，是昔年楚灵王栽下的，已经两千五百岁了....花开时，我时常傻傻的问它，活那么久，你是为了什么？
【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故事未完，我不能哭】我的师父净月....是有名的高僧大德，曾带我跋险峰涉急湍，将世间美景和疾苦，尽收眼底。郁清，你肯定没见过饿殍遍野、哀嚎遍地的情景吧？有孕妇曾抓着我的裙角，伸一双嶙峋见骨的手出来，只为求一碗粗糠....开始我有些怕，总想往师父身后躲，而边上的他却不怕，总是拉住我，让我看清那一张张脸，让我懂得施善慈悲...懂得人间大爱.....是的，一直都有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人接我回去....一路迢迢北上....就再也没有了....
【抬眸直视她，朦胧一片瞧不清，哦，是有水挡住了她】郁清....怎么就没有了呢？怎么能没有了呢？！

“听你说起来，我都觉得那些往事太美好了，难怪会叫人留恋。”
（代晴启口与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认真地听着，听她讲下去，看她声泪俱下，正如她方才听我讲故事的时候一样，在这长长的故事里，我的脑海里描绘出了一个小姑娘，跟在得道高僧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一起行走，救济时候的模样。而那个故事，就随着我们的进宫，戛然而止。）
“都没有了，我们前一段的故事，被迫停笔了，这进宫，是新的开始。”
（就因为着我们的进宫，要抛弃的东西太多，可我听她话中，突然提起一个“他”这个他是谁呢，代晴没有说明白，就用了一个字来代指他。可我隐约却能听出来，代晴关于这位，有许多情愫，她描述的时候，面上是有憧憬与怀念的。）

【原先总以为，时间是剂良药，总会冲淡过往一切，再回首不过云淡风轻。可惜，都是骗人的字句！那思念与留恋，只会如削骨的刀，淬毒的针，一寸寸刺进皮肉里，扎得鲜血淋漓，待到以为结痂痊愈，再轻轻剥开，周而复始，永不间歇。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坛，身体如浮萍般飘忽不定】
他是我的师兄，不，现在是章华的住持了，终究身许如来心有皈依，我是不是还得替他高兴？
【崭新的开始？是，这么多浸淫宫闱，早就该知足了吧，可是为何还觉得空落落的，没有定所。】
那日的家书我看都没看就丢了，一想就知道是要银子！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给我写信？我这个不受待见的闺女品阶都高过父亲大人了，便知道找我开口了？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看着她拎着酒坛子，身如飘絮一般，摇摇晃晃。我想上去扶住她，却不知要怎么做。原来，他居然是个和尚？这僧人剃度受戒，戒贪嗔淫妄，就算有情想爱也无法得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她的话里有话，大概…原来不仅仅我是个痴情种，面前这一位也是。人醉了，总觉得泪特别多。）
“求仁得仁，是该为他高兴。”
（求仁得仁，这句话也该对自己说，既然当年进宫就为了家族姊妹，那如今做到五品婉侍，何尝不是我的求仁得仁，如今失去了别的，又该如何怨怼。）
“是咱们自己争气，你家中那帮破事，莫往心里去，让她们自己过去吧。”
@碧鲁代晴

【饶是嘴上再怎么，该过去的还得过去，实话讲若不是今日撞上她这件事，哪会这般和盘托出，伤心事搁在那就够了，在翻腾出来嚼一遍，等于又伤一次。罢罢罢，我认了，不就是这辈子没人疼没人爱的，喔，那又怎样？不稀罕了。抬手抹着眼角，叹道】
这大过节的，叫小宫人们看见咱们这样，指不定以为出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了，哎
【微微一点首，她说的话自然在理，我岂能不知？只是有时劝自己比劝别人难呐。】

“还好，咱们是躲在屋里头哭的，可没跌了咱们婉侍的面子呢。”
（哭过一通，总觉得舒服了许多，如今我与代晴算是什么都说了，再无半点隐瞒的，我起身去斟茶，特意选了醒酒的绿茶，端了过来，）
“还是喝点茶，稍微解点酒也好。”
（我心里头想着，喝了这么多酒，代晴回去怕是不容易，晚上不如在我这里歇了。抿了一口茶，这边又言。）
“当日还说熬到六品一同出宫呢，我这边却是得不来空的，听说你出去了，如何？外头的世界可是变了？”
@碧鲁代晴

【听声音，院里头人多忙着做香包挂艾草，要么也是当着差抑或包粽子去，想来我俩这一番也没人瞧见。长叹出声，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就着热当先呷一口，这一坛子倒是没让自己醉了。】
【两两相对，一时无话，自然心绪没这么快就平复，但哭一通总归好受些。闻言，手上一顿，倒是不甚在意的】
我那趟出去也没去什么京郊胜迹，就沿着大栅栏那条线逛了逛，当然之于我倒都是稀罕玩意，我连原先的四九城都不晓得什么样呢，哪里知道它变了没有。
【轻笑出声，还是到这后的头一次，回忆着那天的行程】后来。。后来我就饿了嘛，找了处酒馆，叫一醉忘忧，哎还别说，里头真有不少好酒呢，我还喝了一盏葡萄酒，说是西域那方送进来的呢
【谈及酒，眸子亮了亮，左右她要笑我自当笑去，现在自己可是什么都瞒不过她了。】

“能去大栅栏也好啊，我还记得进宫之前我去过一回呢，热闹的厉害。”
（京城的街市自然比我那小小的桂阳洲市大上许多，当日去看也颇有乡里人上京的感慨呢。她这里提起，我这里回想着六年前的模样，心里头也觉得有些雀跃。）
“你倒是个馋酒，就出去一日还能寻个酒馆试试新玩意，厉害呐。”
（西域来的，好像我也见过，主子这边哪年内务府送来过葡萄酒的进贡，自己只是看过，可没福分尝。）
“就只吃了喝了，没碰见什么人吗？”
（在宫里头的呆久了，好些时候没见什么新人了。）
@碧鲁代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