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保姆引着轻轻踏进房门，保姆叮嘱完琐事，末了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转眼间屋里就只剩下了自己。
在屋子中央站了一会儿，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儿动静。慢慢用涂了鲜红寇丹的玉指掀开了一面绣着许多花朵的盖头，打量了一下新房。
桌上摆着自个儿亲手制的各色糕点与香囊，四处用红幔挂了，空落落的，静谧的骇人。
听着院外喧闹的声响，想来正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的好时辰。忽然有点落寞，便也学着保姆叹了口气，放下盖头莲步轻移，安静地坐回床上，有那么一丝紧张浮上心头，双手不自觉地于膝上握在了一起。
沉静了一会儿，低低哼起了歌来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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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花堂深处，摇曳红烛，举合卺，三言两语，悲恨相祝。往事如烟，难辨人物。
念八载寒暑，画扇休著，与秋风、冷落黄昏，天寒日暮。光景流转，年来不悟。”

从前听得折子戏里讲过这么一段洞房花烛夜，良人成双好不般配，到了尾声才知是新嫁娘一梦，郎君已不知宿在了哪处，而旧时鸳盟更不知许给了谁。那时看了无端端地伤感，才自题了一首花烛夜，一抒胸中郁结，今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大抵这大婚的情景与戏中无限相似罢。
忽而听得房门开合，有陌生的人声朗朗近前来，方才松开的双手又不自觉地笼到了一起。
这话是没法儿答，情知他说的是，照时说来没的坏了心情。
于盖头下低声一笑，避重就轻：
“这世上哪个人儿可不是孤寂的呢？”
“妾是无聊解闷儿，郎君不要着恼。”

目过喜秤合卺，再一眼床沿新娘，他闭目定了定心绪。二人素未蒙面，得配不过门庭。父母一句良配，他便谨遵尊命，曾言风流天下轻许红颜，家任再肩，便再也无了狂恣，是悲是喜是遇是错，他早已想开。即便实不相配，相敬如宾总易做到。事到临头，无那十分潇洒，几丝紧张却是压得下去。沉默压得一室期疑等待，移步驻停，喜秤入帕，寸寸上移，雪肤樱唇入目，他亦心跳如雷

手中的红色锦帕纠结在一起，衬得手背越发的白皙，终于挑开了盖头，凤冠霞帔于烛光下，氤氲起一分薄薄的情氛。
乍见光，双睫一颤，旋即便抬眼去望身前的人。其实是见过他的，想必他定不知。从前顽劣，扮作男装小厮随父兄出门，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觉得这人英武不凡，有才辩，着实是让人欣赏，却不曾想有一日这人就成了自个儿的夫君。
视线一对，双颊登时就红了，连忙低下头去掩盖烧起来的脸庞，眼神难以自控地落在了他的脚尖儿，心如擂鼓，一时间房中落针可闻。

灯下看美人，一颗心落地。言不为美乎？为美也。他诚而明达，灯下所见的羞色更让心情大好：
“若是恼了，该当如何？”
他的声音常带笑意，却即便乍听之下，也让人觉得这就符合他成熟、性感又有点沙哑的低音。皆说王家九娘聪慧机灵，那便看看她如何应对

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便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这回仰起脑袋来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少年郎一身喜服，愈发的丰神俊朗。
“久闻谢家大郎襟怀宽广，妾仰慕不已。”
话锋一转，
“今日看来却似乎是世人欺我？

“好一个捧杀。”
他退而笑揖：
“娘子，失礼。”

亦起身回礼，满身的璎珞真珠金银玉石随着动作叮铃作响。
笑将桌上茶盏斟满，推了推糕点：
“夫君莫要说笑了，方才在外面定然未曾好好用膳，此时已无外人，吃一点吧。”

此时却无心用膳，然关怀之意难却，便敛袍坐下，坐在她身边，几分薄醉畅然心怀，就这么吃着糕点看着她。直到娇意愈醺，他端杯而递：
“娘子，我们还是先喝了这合卺酒。”

原本打算这么岔开他的注意，好让自己平静一下，奈何还是被人引了回来，只好乖乖接过酒杯拖着喜袍大袖长摆坐到他的旁边，又在不经意间垂下眼睫，绯云染颊。

夜静水凉，烛灯渐尽，佳酿在手，龙涎香萦：
“举杯一饮天地兮，再饮常相依。交腕如鴛雁如意凝眉兮。执手一看玉卿兮，再看似无疑，雪初霁，剪梅喜，清风蝶比翼。”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手臂相绕，手腕一转，低头轻触，杯翻酒尽

一身喜服环佩，那红正，醉成一道浓烈色泽，举手投足，微颤的步摇相映生辉，明明滟滟，柔而不弱娇而不腻。心间一荡，他伸手而去，先去那凤冠霞帔璎珞玉石，髻上金银钗一拔，散却一头拢发，青丝倾泻，轻盈灵捷，乱却一夜心绪，他轻轻一用力，拥人入怀而笑：
”顶了一天，不嫌重得慌？“

埋头入怀，竟只到其肩膀处。也不回话，羞得抬不起头来，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男子有这般亲密的接触。
良久，才道：
“为君披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