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三人讨论此事，启显觉得口供图纸中的火枪跟广州口岸洋人那边的有几分相似（启显在广州见过洋人，洋商船上会备有一定军火以防航海途中被劫）。灵均提出替二王赴广州详查此事，但永廷认为仅凭一份破损的图纸和启显的判断，证据尚不足。三人决定先观望
（启显/永廷/灵均）

廷
【自那日与宋盅基在刑部翻看完火枪图纸，越来越觉蹊跷。一个水匪竟能产出如此精良的武器，不得不感叹，也难免为之一惊，此等军火若还在流落民间，甚至仍在生产，后果不堪设想】
【是日下了朝，往叶赫那拉府邸走去。和八哥已约好，灵均这头也早一日着人捎了口信。轻车熟路，打从后侧门拐进二少爷书房。不见主人，却见八哥早已坐下檐下，逗着灵均养的鹦鹉。上前一步，朗声道】
八哥这会就到，比往日早了不少。
显
【不久前听说仰先在帮十三弟查刑部旧案。自打湖南归来，仨人便一直各干各活，少有再聚。赶上这回，特地找了半天灵均不用当值，叫上十三弟一块上叶赫府小坐。一来叙叙旧，二来听下二人查案查得如何】
十三弟也很早啊。
【来时不见灵均，却被他养子廊外的鹦鹉吵个不停。坐着也是无聊，索性在外头逗这小畜生玩了两把，直到十三弟来了，才把它放回架子上。上前一步相迎，并肩步入室内】
坐吧，我俩都来了，仰先还没到，不像话！
均
【为着查书，从史料里找出火枪图纸的蛛丝马迹，这几天没少忙活，除了当差就是泡在大伯的书房，每日睡不够两个时辰。昨日又在书房里泡了一宿，出来时天都亮了。折回无双院，才进西厢房洗了把脸，就听到巨基一声惨叫，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原来是二位郡王已到，在书房候着了。瞧他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没出息，毛巾随手丢给巨基，自行穿过连廊推开书房的门，朝屋内二人行礼道】
奴才给二位爷请安。

3
廷
【灵均升官，本事件好事，却见他比起当初忙了不少，连请他喝酒庆，祝都拿当差作借口挡了回来。叶赫那拉家这一辈，灵均算是走得最快的了。加上又是他阿玛的长子，难免负担重了些】
难怪，方才八哥在这逗这鹦鹉学舌，叫了老半天客来了，也没见你出来。
【提壶给八哥的茶杯斟水。灵均的书房我俩也不是头一回来了，他没来，我俩反倒自在，不把自己当客人，兀自烧了水等茶喝。倾满茶杯将壶放回炉子上，又道】
今日你不用当差，难得偷闲，倒是我和八哥搅扰你来了。
显
【自湖南走一遭回来，我和十三弟的嘴也刁了，还好叶赫那拉乃两江大户，茶品自然非同一般。掀开灵均桌上的茶罐，闻了闻，是好茶。又往各自杯中抓了几撮茶叶，待水煮沸，十三弟往里头一倒，香味就慢慢出来了。伸手拍了拍十三弟的肩头，瞅两眼灵均，笑道】
十三弟不用跟他客气，我看他是自个心甘情愿的。少英先生的书屋和剑阁一般不让人进，也不知这小子使了什么法。
均
【屁股还没坐热，这两人倒自己忙活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我负手立在一旁干看，也没接他们话，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地图，摊开搁桌面上】
二位既然来了，我就趁热打铁，把昨晚上圈点出来。【顿了下，扭过头来望了眼桌上茶具】二位今日将就着些，我就不让人雪水煎茶伺候了。二位郡王也自便吧。

5
廷
【灵均一介武官，没想到还能用心读书到这份上。光是一长串书名就听得头大，更何况是要逐本查阅。提壶又倒了杯茶，不着急喝，回道】
上回我从刑部宋大人处得知，这份图纸是从福建水匪那儿缴获的。只可惜，当年一战，存活的水匪本就不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到现在能提审的，也审不出什么话来。
显
【十三弟的话，正是我所担忧。现下最想知道的，还是眼前这位叶赫大人有何高见。起身凑上前去看两眼，灵均这份地图和以往所见大有不同，一下愣没看懂】
福建水匪，按理说就在海上了，人一溜还不好找。这案子又过去数年，想在继续追查，恐怕也难！仰先翻完你大伯的书，有结论了？
均
【听他们说起刑部这档子事，摇了摇头。右手不由自主扣几下木桌，回过神来，叹道】
唉，刑部誊抄的图纸本就有破损，字迹还模糊不清。只辨得出有几个字符不是我们常见的满蒙汉文，藏文回文也不大像。掐指一算，约莫是海上来的鸟文。这不，只能从古籍中找些蛛丝马迹

6
廷
【一同起身，上前两步，看几眼灵均铺在长桌上的地图。这地图够大，画的不仅有大清疆域，邻国版图也尽收眼底。刚想夸这图画得好，思绪被灵均的话带过，话吞了回去。灵均话落，见八哥没接过话，回了句】
海上来的鸟文，即洋人所发明的文字了。如同八哥所说的，洋人也是海上来的。莫非这二者有联系？
显
【在一旁看着灵均比划，拨弄茶盖，待十三弟说完，才道】
可以啊，还会看古籍了。还好这群水贼还没死光，总算知道这图纸是福建那头来的，方向大致也摸清了，没算到西天取经头上。
【不由笑了笑，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数千年来藩国之多，光是朝贡本朝的就够你数的了。
均
【明白八爷的意思，想起那本翻到烂的 《岛夷志略》，何曾不头疼。又把十三爷所提过了遍，洋人，海盗，无独有偶。顺手指了指地图】
水匪和洋人的联系，暂时还无证据表明。但诚如二位所言，这份图纸所画的火器有可能来自海上，那也不是无规律可蹈。

7
廷
【听罢八哥的话，应了一声，没接过话。扯了把椅子坐在长桌旁，待到灵均语毕，皱眉道】
怪我当时尚年幼，未入刑部行走，错过了追究背后真相的良机。还好仰先家中藏书万卷，现在再查回去，我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显
【仰先这家伙，一向鬼点子都。这回要能想出法子来，那几本枯燥的史书也不算白读。眼看着这二人一筹莫展，转过身来拍了拍十三弟】
十三弟，别往心里去。这份档案再当时没被人重视，本就因为它看上去与寻常图纸无异，一不小心会被其他口供所淹没。还多亏得你心细，把它给捞了出来。
均
【卷起袖子，一手扶着案边，一手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埋头道】
二位请看地图。这是京师，这是福建。这条是汉朝时兴起的出海航线。时至今日，各藩国来我大清贸易、朝贡，不外乎走的事这条水路。

8
廷
【这张图和以往所见不大一样，凭几分猜测，大概摸准了京城的位置，又注意到了灵均说指处，笑着说了句】
从这图上看，福建离京城还挺远。
【余光扫了扫地图，不过几眼，略过了灵均所指的周围地界。一顿，又补道】
倒是其他这几个点，分布在沿海，互相之间离得挺近。
显
【琢磨着灵均指的几个点，想起数年前南下，凭着一张不清不楚的地图摸索到了岭南。那条路怎么走，大概这辈子都没法忘掉。即道】
这位置是广州吧。
【瞅两眼十三弟指的几点，其他都不认得。思索了下，随口又问】
这图上的点怎么和寻常的地图不大一样？这上面的都不用汉字标记，写的东西也看不清
均
【靠着桌边，抚几下图纸边角，回道】
此图乃百年前一位西洋传道士所绘，辗转几朝无人问津，直到被我祖父寻得。如今真迹还在藏剑山庄的祖屋里。这张图是刻本，大可随意涂画。
【听罢八爷的话，回过神，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弯腰拉开屉子，倒腾出两把放大镜。人手一个塞给俩人，又道】
给，看这图不能光靠眼神，拿放大镜使使。看清楚了，洋文旁边有一排小汉字，是我祖父叫人复刻的时候顺带给的注释。

9
显
【接过灵均递来的放大镜，揣手里掂量几下，没即刻用，先打趣起来道】
可以啊，仰先掉起书袋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顿了下，嬉皮笑脸收起。目光落回地图，端起放大镜，往细处看。果然，龙飞凤舞的洋文尾处都有汉文注译。眉头一抬，又问道】
照你这么说，但凡这条水路上的藩国，都有可能产出图纸上的火器？
廷
【和八哥一同接过灵均递来的放大镜，往桌上凑，放大镜握手里看个仔细。从京城往东便是海，沿海岸一路南下，好几个州皆被圈点出来，想必都是历朝历代的港口。经提起，想到当年八哥南下广州办差，当时我还尚未出宫。好几年前的事，一眨眼就过去了】
八哥前几年去的广州，就是这儿吧。从这地图上看，泉州和广州离得还挺近。
均
【提起火器，又再沉吟。听完十三爷的话，回过神来忙道】
这正是广州。这俩是泉州和福州，还有明州、扬州、登州，这几个都是当年唐朝的大港口。当时的朝廷从这几个港口，出口丝绸、茶叶、瓷器，用以换取藩国的珍珠、象牙和香料。
【悬着的手比划几下，继续道】
你看这条航线经过的陆地，最近的有琼州，然后是马六甲、三佛齐，更远的还有大食、层拨。还有些地图上没画出来的。满打满算，也有五十多个了。更别说到了元朝的近百个国家。这么写国家，光是数也数不过来了。

10
廷
【当年福建的案子，依稀记得几个年的兄长提起过。加上这件案子牵涉到人犯羁押，刑部亦记录在案。说来也巧，当年经手此案的宝王，已正坐户部尚书之位】
当年水匪闹那么一出，搞得东南一带鸡飞狗跳的。我当时虽小，在京城也有所耳闻。还好八哥去到广州办差的那年，匪患大概已平息得七七八八了吧。
显
【本到一筹莫展处，提不起神来。经十三弟这么一说，倒像是兴致来了，转头多看几眼，回到】
就是这里。十三弟不说我还没发觉，这俩地方挨得还挺近。
【手扶案边，身子倾向台面看个仔细，再道】
本朝祖制迁界禁海，这几个港口都关了。广州那头，有朝廷派人看着，要想查出什么，也不是件难事儿。倒是听十三弟这么一提，忽然想到，说不定这群海贼和广州真有什么关系。
均
【点了点头，顺着二人的话，思路带到火枪那档子事上。初时十三爷来找我，询问枪械的事，本就纳闷了，好好的刑部怎么会有这类军械库才有的图纸。后又牵涉到洋人制造，越来越难理清】
我想说的也正是这话。若这图纸上的火枪真为洋人所造，其来路之复杂，恐怕洋人自个也琢磨不清。与其查产地，不如查其入我大清的途径。
【目光霍然一跳，在旁款款又道】
就是这儿，广州。这一个港口，比几十上百个藩国，好查得多。

11
廷
【头一回碰上洋人画的地图，不免伏案多看几眼。新鲜之余又添疑虑，仰起头问道】
仰先兄就这么肯定，火枪只会从广州进入大清，而不是别的港口？据我所知，海禁实施上百年，也不是没有过松弛，就民间商船而言，出海贸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均
【十三爷的怀疑，我当然明白。默思几下，斟酌道】
当然，不肯定。大清海疆之广，迁界再彻底，也难免有漏网之鱼。
【负手而立，顿一顿，又抬眼再道】
说白了，我也只是猜测。就像方才八爷所说，福建海域离广州港近，难免让人把这两个地方联系到一块去。
显
【身后自鸣钟连响七下。起早出门，连顿像样的早膳也没下肚，耽延了饭点，现下也不觉得饿。不疾不徐，接过话】
仰先说得对，我所想的也是如此。至于十三弟提到商船贸易，民间确实有此举，屡禁不止。这倒让我想起，当时在广州港口督办捐输，也见过洋人的商船。无独有偶，他们也备有若干枪支弹药，航海途中若遭海匪袭击，便可自卫。

廷
【回头接了灵均的话，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顾不得茶早已凉透。大半杯下肚，润了润桑，略一沉吟】
漏网之鱼再猖狂，也奈何不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刑部宋盅基为官数年，虽算不上官运亨通，但也是办案的一把好手。审海贼之时，听他提起过渔民东渡长崎进行信牌贸易，当年也让朝廷头疼不已。
【灵均和八哥的话入耳，一一梳理清了，才问道】
如此看来，商船持械，算作常情之内。八哥的意思，福建水匪乃盗，那他们的枪有可能是从洋人那儿劫来的？
均
【咽了口唾沫，侃侃说道】
十三爷的猜测不无道理。但您仔细看这地图，广州在泉州福州以西，福建水匪越过广州在海上作乱，劫马六甲方向驶来的商船，一无就近支援，二来返程路远，并非易事。在我看来，比起他们劫走洋人商船上的枪支，更有可能的是，这是他们从洋人那儿买来的。
显
【仨人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大概。不住踱步，边道】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这群福建水匪画的火枪图纸，说不定和广州洋商船上的火枪有共通之处。只消逐一比对，便可证明我们的猜测，也可追索和水匪有所勾结的为哪国人。

13
均
【提壶给自己冲了杯茶，沸水满上，端起碗来，用碗盖拨动浮茶。一个踌躇满志，一个迫不及待。打量二人脸色，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二位爷是知道的，这么多藩国的船，一艘艘查耗费功夫不说，还很有可能惹得一身骚。我们没必要为了张图纸叫这趟浑水。
廷
【灵均这冷水泼得也不是没道理。现下来说，确实没必要，千里迢迢去惹这个麻烦。往椅背靠了靠，接过话道】
的确，本就是没有十足把握的猜测，这么大张旗鼓去找洋人商船，岂不是公诸于众了？说大了，在洋人面前查案，关系到大清脸面。往小处，证据不足，贸然出京查这没谱的事儿，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
显
【说了半天，还不是没影儿的事。脚步一顿，择了把椅子落座，灵均的茶泡得正香，但没那心思向他讨杯喝了。剑眉挑起，略一思量，随即道】
十三弟考虑得倒是周全。当下行动，不说皇阿玛同意不同意，那群遭老头子，就能一口一个唾沫把咱哥俩淹死了。
【一顿，转脸道】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事，仰先你也是有目共睹的。

15
均
【没有理会八爷的急躁，仍旧端起茶杯，兑了点水，盯着杯中茶色。察觉气氛渐趋凝重，故而略思索，语调一转，故意打趣道】
二位爷的意思，是要我来插手？
【盖上碗盖，顺手拨了几下。见无人搭话，又道】
行吧，既然都管了，那就一路查下去吧。这图纸在刑部藏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再多等等。总还是有合适机会离京的，哪怕我走不开，我家大哥去也一样。
显
【想来喜欢叶赫府的清净，也没下人前来叨扰。听罢身后传来几句的话，转过身同十三弟使了个颜色。靠着窗阑，转脸朝灵均回道】
得了，你家大哥是你大伯的人，能听你使唤？
【言下之意，算是不想让第四个人知晓此事】
廷
【灵均话音才落，八哥又接过话。笑了笑二人，难得气氛又轻松了些许，打趣几句，便起身要离。灵均把我和八哥送到了后侧门，顺势将手一摆，示意灵均留步。正好府中奴才把马牵来了，二人踏蹬上马，就此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