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的天真，乐观，幸福，作为一个人类对未来的希冀，经自己之手全数破灭；现在，他所拥有过的，还未曾拥有却想追逐的，一切再度被摧毁。可怜的猎物重蹈覆辙，魔鬼终于如愿以偿，他的脸上不复稚嫩，反而依稀有摧残者的影子，强硬，冷漠。唯一不同的是，他有柔软的内里，像小刺猬尖锐的外壳之下不堪一击的腹部。
此刻他睡着了。很多年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自己面前沉沉酣睡，只不过那时他的毫不设防是因为信任，此刻，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疲惫。
他的一切终于被掠夺一空了，一无所有的人从不害怕失去。
他眉宇紧拢，深深的褶痕显得忧虑而脆弱，抿成一线的嘴唇令人有些怀念他开怀时的模样。多年以前，他曾会露出洁白的牙齿，把眼睛笑弯，瞳仁仿佛会放光。
小家伙好像做梦了，手掌攥紧再松开，在梦里也不得安生。伸出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抚摩他的发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梦境过后是一度的黑暗，随后迎来第一缕光，如同神的福祉一般降临在我的头上。可是我却从心底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再也没有权利去迎接上帝的恩赐和阳光了。自己一步一步踏入了陷阱，被那个曾经最信任的人拉入最黑暗的深渊之中万劫不复。】
【额头的碎发被人轻轻触碰，痒痒的，不由得动了动手指。思绪很快回到自己的脑海中，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微微睁眼，面前朦胧的人影轮廓逐渐具象化成一个熟悉的面孔，这才意识到，被触碰的感觉源自于他。】
【因为躺的过久，身体有些僵硬，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的神情，他还是那副模样，一如当初的初次见面，温柔的让人以为之前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噩梦都是幻觉。过去因为他所做的那些恨透了他，如今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细密而长的睫毛微微扇动，最终缓缓张开，露出他的瞳仁。小家伙的眼睛是一贯漂亮的，只不过而今失了神采，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子。
令人心满意足的是，那对玻璃珠子里，依旧只盛满自己的身影，没有旁人的分毫位置。这即是魔鬼所追逐的。然而看着他双目失焦，全无反抗的样子，没来由的，心头竟袭上某种隐隐跳动的痛楚。
大手从他的额头滑至面颊，爱怜地轻轻抚触，徘徊。眼神胶着在他脸上，薄唇状似深情地轻启。
：你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这真是太美妙了。

我也是看过别人的，可是最终都因你而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紫灰色的瞳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口气不带感情，似乎离去的那些人于自己来讲不过就是调和无聊时间的物件。在被囚禁的那段时间里，自己也曾经关注过别人，但那些人的最后结局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不是被他杀死，就是在他的逼迫下死在我的手里，唯独希娅，她的死是因为自己，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以后，大概我也不会再看别人了。
扶我起来，躺着累。
【这样的结果，或许是他想要的，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事实也正如他所愿，今后的自己，大概再也没有力气去耗费心思花在旁人身上了。】

他平淡的话语似控诉，又好像只是陈述。尽管听起来丧心病狂，但这的确是事实。
俊庞浮起坦然的微笑，似乎将他的话当作夸奖，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的自豪。单手穿过他颈子与枕头间的缝隙，稳稳地将他托起，强硬却不失温柔，顺手竖起枕头为他垫在身后。俯首在他额前轻轻掠过一吻，分开时四目相对，近在咫尺。锡金色的眼瞳亲昵地微微眯起，语气低柔。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活了很多年，你的眼睛是我平生仅见的漂亮。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倒映在这样的眼瞳里？

【近距离的对视并没有突兀的尴尬感觉，静静听着他道出那些话，先是微微讶异，随后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这大概是见过他本来面目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说话，只是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深深叹息着，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动弹，良久才开口】
我真该感到庆幸，你没有因为我眼睛好看而把我眼睛挖出来做收藏品。
【再度抬起头的同时，伸头在他的唇瓣上如蜻蜓点水般浅啄了一下，开口的语气比先前的冷淡似乎软了那么几分】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谢礼。

：美丽的贝壳要留在海滩上才能冲刷出光芒，盛放的鲜花离开枝头就会失去生机。同样，你的眼瞳，只有镶嵌在这张脸上，才能大放光彩。
五指轻轻拂过他的眼睫，嘴唇随之覆上，若即若离地滑过，似乎带有一些不堪触碰的小心的眷恋。意外于他的主动献吻，锡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随之紧缩。滑到他脑后的手不禁合拢，紧紧攥住了他的一缕发丝，仿佛在克制什么难以压抑的东西。
贪婪地贴近他的面容，在他的唇离去时倏然迎上，让四唇再度相触。令人意外的，这个吻没有掠夺，仿佛蝴蝶扑翅，轻轻地一下，再一下。
：不，不，我的谢礼是你……是你整个人。我不要收藏一双眼睛，我的收藏品，是你。

收藏品？
【一个收藏家，一生会有很多收藏品，也不知道我会是他的第几个收藏品。或许今后他会遇到其他的男孩子，像收藏我一样，用尽手段将他们弄到手。回过神的时候，有些讶异自己的这种想法，我这样...是在吃醋吗？】
十几年前不就是了，尽管当时我不愿意。
【献出的吻很快有了回应，却不是之前的粗蛮，相反却是羽毛般轻柔，这有些不像他。准确的来讲，我已经无法分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单手勾上他的脖颈，额头相抵，清晰的察觉到发丝间的动静，声音因长时间没有血液的浸润而有些沙哑】
你在克制什么？这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