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初见时斜阳夕照，佳人当街勒马，眉眼飞扬。而公子唇畔含笑，折扇抚掌。
“汝为何人？”女子声线轻扬，一派恣意模样，三千青丝洋洋洒洒的落在身侧。青年玉冠束发，素色衣衫，言笑晏晏：“在下姓楚，字沛怡。”
高筱抬了抬下巴，凤目微眯，便又扬声道：“吾乃高氏二女。”
她素来天之骄女，举手投足间贵气满满。青年笑意更深，退至一侧：“惊扰小姐实乃在下之错，不知在下可否邀得高二小姐雅室赏茗？”
楚沛怡此话说的当真是天衣无缝，表达的意思却偏生与那些平日凑到她跟前的王城公子无二。高筱心下嘲讽已起，正欲拒绝垂了视线却是撞进对方的眼中。
深色的瞳眸在阳光之下竟折射出万千光华，数万的钻石宝玉也比之不及。那双眼睛里究竟有些什么啊？高筱恍得迷惘了一瞬，自己也不知为何便开口回了话。
“如此甚好。”
女子声音清越，自此落入一个再出不去的局。

壹.
春日的花红柳绿映出一片生机盎然，风过枝梢时簌簌之声胜于丝竹之美，流转萦绕不绝。蓝衣公子高冠束发，于此时春景一般皆可入画，毫不冲突。
面纱轻拢的闺中女子全成三成两的走过，掩唇轻笑间眼波流转，颊边浮起浅晕，轻巧可人。刹间那公子面上不变的清淡笑意浓了些许，举步向人群涌动的中心行去。
“二小姐。”楚远阳唇角啜笑，眸子定住高筱，半息忍不住赞道，“在下来意本想相邀二小姐同行赏花，不曾想今日情景，在下竟再无意观花了。”
今日她一身红衣烈烈，衣袂在风中翻飞，衬得周身都凌厉了不少，那一双凤眼更是无可匹敌的尊贵，宛如神女，压得身边的花意柳枝与莺莺燕燕皆黯了色彩。闻言高筱眉梢一挑，道，“汝意是为，吾拂汝之兴？”
眉眼精致的女子说出这话，语气非嗔非怒，反有戏弄意味，楚远阳倒也不急不恼，摇头道：“此事怎能怪二小姐？要怪也只能怪在下这眼力太佳，不爱繁华爱佳人。”
高筱轻笑，看他还一幅认真模样，不由道：“你倒油嘴滑舌，不知骗过多少姑娘。”她话音刚落便举步去赏花了，明丽鲜艳的影子在人群中各位显眼。
楚远阳跟上她步伐，好看的桃花眼中蓄上几缕惆怅。
我说话向来是好听的，可聿颐，独独对你，我从不曾敷衍。
你这么聪明，究竟知不知道？

夏日的气息使整个王城都燥热起来，王城外的郊边却清凉的多。苍苍脆脆的树林与粼粼湖水连成画卷，比王城中名家的画作更美三分。
湖中画舫停在中心位置，将四下风景尽数收入眼中。蓝衣公子立在舫头，君子翩翩芝兰玉树，回头正与人谈笑。红衣女子青丝高挽，余下的全数委在身侧，清远而艳。
“此地颇好，当真为消暑好来处。”高筱满目溢着鲜绿，炎热驱去了七八分，顿时朗声道。
楚远阳含笑看她，自舫内抬了棋盘置于二人中间，道：“怎样，聿颐可有兴趣?”那黑白玉石棋子成色温润，看来令人心生喜欢。高筱欣然应下。
此局是高筱执黑而楚远阳执白，在四周空灵的鸟鸣与风声中落子清脆声响悦耳动听。说来高筱下棋是有门道的，她尚留在家中时兄长善弈，偏喜欢抓她去作陪，一来二去也小有成就，今日在楚远阳手下却处处受制。
一局毕，白子惜败。高筱五指青葱，一枚枚拾着子一边道：“沛怡汝倒是下得好棋，平日怎的未见汝与人对弈?”
同样不紧不慢捡着子的楚远阳闻言一笑，回道：“拙技区区，不敢献丑。”他一副文雅模样，话也谦逊，总是意外的令高筱喜欢。高筱一手敛袖免得散了棋局，笑，“这般自谦，反而令吾也不敢随意与人对弈了。”
楚远阳抬眼看她，但笑不语。
是了，她定也不知在自己的故乡女子只得与两人对弈，一为父，一为夫。
相比也是不知为妙。
楚远阳笑容依旧温煦，照亮人心里每一寸阴暗。“再来一局?”他修长素净的五指舒展，只一恍又聚起，与往日无甚差异。

夜色深重。
烟花长巷中灯火通明，女子柔媚的声线或扬或低，婉转到骨子里。行人来去匆匆，皆隐了眉目，眉宇间暗藏兴奋。
蓝衣公子神情略带错愕，任身边人拉着进了家楼院落座，台中纱幕重重隔传音弦，乐声泠泠尽显女儿家娇羞。楚远阳抬手直了身着长纱的女子试图灌入自己口中的春酒，半晌突出一句，聿颐，这是何意?
高筱今日一身男装打扮，束了一把高挑的马尾，红衣如火倒是别有风姿。她身边没有姑娘敢作陪，清闲得很，笑道：“听人说挽春阁的琴手一流，便邀了沛怡汝来共赏，未曾想如此不尽人意。”
她凤目微眯着斜倚案边，盯着楚远阳身边手足无措的姑娘看了片刻，朝人勾勾指：“你过来。”
这姑娘早被楚远阳烦得紧，闻言便又落到高筱身边。她生的眉清目秀，杏眼水灵柳眉纤细，衬上一身鹅黄显得天真而活泼。“公子。”她垂眸含羞道，伸出手来要拉高筱的手。
高筱笑起来，收了支在案上的手挑起姑娘精致的下颚，沉了声道：“小美人怎么称呼?”她平日里讲话皆扬音而谈，此番沉下声调来竟好听的很。那姑娘颊上满起浅红，道：“回公子，奴家名唤淡柳。”
“新柳色淡，倒也符合你。”高筱凑近了些去，近到仿佛要碰到淡柳繁樱般的唇瓣。“姑娘，莫不是第一次接客。”她停下动作，盯着姑娘烧红的脸颊半息松开手笑得厉害。
她身侧楚远阳面色几变，终是叹了口气，抬手掷了几颗碎银给淡柳，道：“出去罢。”
小姑娘又含羞瞥了眼高筱，道谢后犹豫一下朝楚远阳抛了一个不甚熟练的媚眼，退出雅室。
高筱半晌才敛了笑，断断续续道：“沛怡汝这人忒无趣!把吾的姑娘赶走作甚!”却闻楚远阳轻叹口气：“汝若想挑人下巴，吾就在此，汝大可随意，莫不是吾还比不上那女子?”
不，不。高筱一愣，反而笑得更欢，“你可比姑娘好看多了。”

然后就没有 然后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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