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
“喂，小捷克佬！快点给你伟大的日耳曼兄弟开门！”
　　一个宁静的下午，罗德里赫阳光下刚端起咖啡就听见自家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嚣张的身影
　　“不会吧……”他叹了口气放下咖啡隔着门问道，“是基尔伯特吗？”
　　“废话，不然谁有心情过来找你！快开门！”
　　罗德里赫小心地拉下门闩，迎来一个意料之内的热情拥抱，“好久不见啊，表哥！”基尔伯特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啊哈，你还真是越来越结实了啊……小波兰鬼。”
　　“去你的！本大爷现在是正宗的德意志好青年，看看，”基尔伯特做了个立定的姿势，压了压帽檐，“你就说这一身帅不帅吧！”
　　罗德里赫侧头端详着那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嗯……还行吧。”
　　“想来一套不？”
　　“不想。”
　　“切，好多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呢！说真的，现在加我们福利高！除了这套衣服以外，还有奖金、年薪、假期、额外收入什么的……”
　　“加你们要钱吗？”
　　“有我在，国家还倒贴你呢！”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身体检查、血统检查……哎，你确定你家祖宗三代都是日耳曼人吧？你要是被查出来有犹太人血统就闹大了！”
　　“这你放心，你看我家穷成这样。”
　　“……也是，”基尔伯特扫视了一眼周围寒碜的家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明天跟我一起去报道！”
　　“问一句，我加入后拿的是哪个国家的补贴？”
　　“你不看报纸的吗？现在整个苏台德地区都是德国的，你现在已经是德国人了！”
　　“等等……我不是奥地利人吗？”
　　“大哥，奥地利早没了，大家以后都是德国人！”
　　“可你老家不还是在波兰？”
　　“那将来也会是德国的。”基尔伯特凑到罗德里赫耳边小声说，语气坚定。
　　“哦……”罗德里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我们现在都是德国公民，不管之前或者更久以前是哪国人？”
　　“对！”
　　“那个……我礼拜日还可以去教堂弹管风琴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虔诚？”
　　“那天有圣餐领，还有红酒。”
　　基尔伯特愣了两秒后噗嗤笑出声来，“你真是……哈哈哈哈，行了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我们先喝个下午茶怎么样？”
　　“……随你，悠着点别撑死了。”
一个月后
　　“……这就是你说的文职？”罗德里赫看着铁丝网后死灰色的高墙深吸了一口气
　　“呃，监狱里也有档案啊之类的要处理嘛……别打我别打我！以后我们都一起工作本大爷还能罩着你呢！”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想找个认识的人陪你一起呆在这鬼地方才拖我下水的？！”
　　“有部分这方面原因……但你也不吃亏啊！你到处给那些兔崽子们上钢琴课才能挣多少钱？这里可是肥差，而且又轻松。”
　　“轻松？”
　　“你看啊，”基尔伯特指着活动场上一群皮包骨头的囚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随便拿几个人过来出出气，心情好的时候就跟他们聊聊天，这就是你每天的任务。”
　　“我不会打人。”
　　“不用把他们当人。”
　　罗德里赫皱着眉头，“我可不可以不动手？”
　　“行行行，审讯的时候我打你问，可以吧？”
　　“问什么？”
　　“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都不是重点！”基尔伯特搂着罗德里赫的肩指着监狱里一处带阳台的复式楼，“看到那个没？那是监狱长的房间，也就是咱们今后奋斗的目标！”
　　“……我读音乐学院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来的奋斗目标会是这个。”
　　“我说你也是时候跟上点时代步伐了，表哥，现在哪还需要弹钢琴的！你想想看，进了党卫军你就是这个时代的德意志帝国的开拓者，整个布拉格的秩序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使命光荣而重大好吗！”
　　“这些我在宣传手册上都看过了，不用重复。”
　　“反正有我在，你没什么好担心的，相信自己，你有潜力！”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在这方面有潜力的……”罗德里赫环视着今后工作的地方，深深地叹了口气。

　　1968年
　　“容我打断一下，我刚才听您的那段叙述好像他们之间关系有些……特别？”
　　“你不知道吗？”丽达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在我们面前不怎么避讳这些，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囚犯的话。”
　　“我只知道他们从小都寄养在我家，他们父亲都在一战中牺牲了……后来他们回来时，我们也没注意到这些……”
　　“都以为他们是关系不错的兄弟？”
　　“……嗯。”
　　“有时候我们都会怀疑他们是否是故意那样的，两个本该被盖世太保关进集中营的盖世太保却光明正大地关着我们，义正严辞地拷问我们，想想都让人想吐。”
　　“……我们再回到之前的问题吧，您可以再详细说说他们上位的细节吗？”
　　“我知道他们诬告了监狱长和伊萨克，他们一向是十足的机会主义者，抓住海德里希被刺这个契机狠咬一口从中牟利，对他们来说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1942年
　　“不错啊，两年升了两级，”罗德里赫瞄了眼基尔伯特的肩章，“看来法国的水土很适合你。”
　　“这两级爷我可是拿命换来的，也算是过够了把瘾，哎，你那里现在还有空缺没？法国那里已经有风声说要把我调到东线去，我靠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伊萨克刚升任副监狱长了，我已经打好招呼，你可以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
　　“那这两年我们岂不是白混了？还不是跟我走之前一样！”
　　“完全不一样，”罗德里赫把基尔伯特拉到树荫下低声说，“这两年我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伊萨克，他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伊萨克？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还记得玛莎吗？原名伊丽莎白·海德薇利，巧的是伊萨克的妈妈也姓海德薇利，更巧的是他在玛莎入狱后不到一个月就加入党卫军，成为看守后任劳任怨，很快就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无论是看守还是犯人都对他评价很高……”
　　“你不怕他把我们辛辛苦苦抓来的犯人都放走吗？”
　　罗德里赫笑了，“如果他们不被放出去，怎么才能让更多的人加入他们？他们没有新生的力量，我们去抓谁来完成业绩？”
　　“我靠，感情你是在养鱼啊！把鱼苗放走等他们长大了再慢慢捉回来，是这样吗？太特么阴损了！”
　　“谁叫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呢，全指望国家给的那点津贴熬一辈子也不会出头，国家越安定我们越难过，没办法……说真的，伊萨克可是个相当优秀的饲养员，这两年就是在海德里希的政策下他都能让我们的鱼苗长势喜人，而且他还替我们打通了上级，现在半个监狱的看守都被他稀里糊涂地收买了。”
　　“你就在一边等着收网？”
　　“我也很忙的好么，得背着他们到处去收集证据，为了找借口我都快词穷了。现在监狱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路痴，因为我每次找不出迟到早退的理由就说是迷路了。”
　　“他们都信了？”
　　“信了啊，我说我之前从来不迷路全都是因为你在，现在没人跟着只能自己乱走，这样就算我从布拉格拐到布达佩斯也不会有人说我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太蠢就是你太狠。”
　　“不过也遗留了一个小问题就是，我现在真的出门就找不到路了。”
　　“……”
　　“所以你快回来吧。”
　　“……好。”
1968年
“他们搬进那个带阳台的办公室后，整天都呆在那里，连巡视都是走走样子，简直就是过上了布尔乔亚式生活，连他们的狗都长胖了不少。”
　　“他们做监狱长后，你们的待遇和过去相比怎么样？”
　　“因为那次清洗，监狱有将近一半的人都被处分或调走了，留下来的大多是榆木脑袋，没有一个赶得上他们两个。后来的一些看守里还有不少是捷克人，他们都穿着捷克警察的制服，对我们却完全是两种态度：有的拷问起同胞下手狠毒得连德国人都不忍看；有的是真心关怀我们，暗地里小心地替我们传递情报，送水送药。”
　　“这些基尔伯特他们知道吗？”
　　“他们对这些事的态度和之前的监狱长一样漠不关心，只想着怎么从我们的口袋里再榨取些资产来。”
1942年
　　“你现在还想说什么吗？”罗德里赫靠在阳台上闭上眼深吸口气，身后基尔伯特正坐在橡木制的办公桌上指挥几个囚犯把钢琴搬进来。
　　“有，你他妈简直是天才！”基尔伯特跳下来搂住罗德里赫，“才不到四年的功夫！真有你的！”
　　“你之前还说我下手太黑，可做这种事不斩草除根怎么行？”
　　“咳，生死由命，他们之前伙同叛乱分子，活该是这个下场，”基尔伯特打开瓶啤酒倒了两杯，“来，庆祝一下！”
　　“敬海德里希，牺牲自己的生命为我们铺平道路。”罗德里赫笑着举杯磕了一下
　　“嗨，希特勒！”基尔伯特回敬了一句，将酒一饮而尽。

　　1968年
“他们做监狱长之后，你们的处境有什么变化吗？”
　　“比起他们亲自看守我们，自然是宽松了很多，可笑的是到后来甚至有同志故意要进这个监狱，因为比起别的监狱，这里还算是个天堂。”
　　“那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他们之前不择手段地残害你们是因为需要，而后对你们放松了看管是因为不需要？”
　　丽达冷笑了一声，“你至今还认为，他们的那些手段是必要的吗？”
　　“从您之前的描述上看，他们几乎就是毫无人性的野兽，可如果他们完全就是野兽的话，又怎么会因为职位的变动个性也随之改变？”
　　丽达那双铁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德维希，“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德国人哪一点吗？永远在过度思考些细枝末节上面，却忽视了大方向是不是正确的。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无论他们是不是党卫军是不是看守或是监狱长，甚至无关他们是不是人，像这样疯狂残害人类的行为就是错的，这难道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吗？你到底在质疑什么？”
1944年
“有时候我真的不太理解你们这帮人。”罗德里赫坐在钢琴凳上托着下巴端详着丽达，“你们究竟在追求什么？如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你们却把自己统统送进监狱；如果是为了信仰，你们的信仰和国家社会主义那帮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只是因为不满现在的生活伺机报复的话，你们这样玉石俱焚的方法实在是太笨拙了。”
　　“本来我们也没指望你们这些纳粹份子能理解我们的信仰。”
　　“你们的信仰我理解，我只是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信仰这个。”
　　“你理解我们的信仰？”
　　“从宣传上讲，信仰宗教是为了自身得救，信仰主义是为了国家得救，你们的主义给你们编织了一个乌托邦，让你们牺牲自己拯救国家，可到头来谁也不会得救，倒还不如信仰宗教，至少可以安慰自己。”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就是你们的信仰，你为什么不干脆点说成是自私呢？”
　　“生命是我自己的，我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有错？”
　　“如果你们珍惜生命的方法就是践踏别人的话。”
　　罗德里赫笑了，“不是我们践踏你们，而是你们需要我们践踏。你们明知道这里是地狱，却还是自愿投了进来，难道我们不应该理解为是你们需要践踏吗？”
　　“没有人会下贱到需要践踏的，先生。”
　　“那应该怎么解释你们的行为呢？”
　　“是义愤，尊敬的副监狱长先生。为了正义和真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哪怕我们斗争到只有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底。”
　　“有什么意义呢？”
　　“总有人要站出来坚持真理。”
　　“否则真理会灭亡是吗？”
　　“是的，在你们的摧残下，它的光芒已经愈发黯淡，你们难道从来就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吗？你们真的认为这一切——战争、迫害、杀戮都是合理的吗？你们作为这个政权的帮凶难道就没有一丝觉得自己的行为是荒诞的吗？在这里，你们杀害的不仅是我们，还有你们自己！你们的良心都去哪里了？你们在战前也是这样残暴吗？要知道你们也有父母兄弟，你们在他们面前也是这样吗？！”
　　“我只有一个兄弟，我在他面前就这样，”罗德里赫心平气和地说，“而且，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告诉我，我拿着政府的佣金占着政府的职位替政府办事是没良心的，帮你们一起反对政府才是正义吗？”
　　“问题是你们的政府就是罪恶的！”
　　“谁定义的？你们吗？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
　　“历史自会作出决断的。”
　　“前提是你们能活到见证历史，”罗德里赫起身招呼了一个看守进来把犯人带走，“我们以后还是少谈话吧，省得我一个冲动让你成为历史。”
　　

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