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风不终朝，急雨不终日。天地尚不可期，何况人哉。这一天，该来了。临窗满目，是肃秋的落叶，潇潇曳下。落叶归根，可人呢。
拥着金线团绣的斗篷，如往常一样精致的妆容，那翠华精坠的头饰，在凉风中瑟瑟摇曳作响。庭外朱门被打开，那熟悉的身影在我的目光中缓缓步来。随她来的，还有一阵刺骨的凛冽。我恍若无视，顾自修理刺梅的枯枝，俄而乍起一声:“出去。”

一盏鸩酒，一纸圣谕，即定一人生死命途。
孑身而至，乃闻人乍起之声，轻笑，微冷。
“废妃，白氏。”
沉而淡的语气，步履缓近，将酒置了小几，浮灰飘扬之际，和着一句：
“饮了，你可解脱。”

人生如幻，梦醒终空。聆一辞冷笑，话梗于喉。步履扬灰，掩鼻轻咳，侧眸观盏，声线平平:“哦，先搁着吧，等我渴了。”
一步一步至今日境地，我不后悔。姑婆婆当日所言，情深不寿，至今方了。
“是他让你来的，对吗？他，头风好些了吗？我王儿呢，也都好吗？”

掷了圣谕于其前，算是应了她的话，金边熟宣龙飞凤舞寥寥几行，最为惹眼不过三字：赐鸩酒。我尚且记着徐力士来传旨时所言，白氏虽获罪赐死，对外仍称其病殁，显然陛下最终保全了白氏一族颜面。
“怕等不到你渴。”
漫然而立，神态流转是一派睥睨：“想知道？喝了便是。”

指端细细摩挲御字生花，寥寥几语，将我弃。合目轻笑，险些惊了我自己。
目无波色拈起玉盏，端扬饮下，不及细品，已入腹肠，暖意渐起，似同宫宴佳酿无异。昶哥哥，但凡是你赐我的，我都甘之如饴。浅扣玉盏，笑目睨她:“一滴不剩。”

果然，他还是不愿，叫我的孩儿存世，凄笑一声，我已然无力再护着我的儿了。那就同母妃一去吧。来世，母妃带着你们，去林间深处，再也不入帝王家。自肺腑深处喟然的叹，终究吐露:“这一生，他负了我，我也负了他。野心？不，那不是野心，我只是想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那样，我就可以每日见到他，陪着他了。他有太多的妃妾，我有高贵的出身，我一直以为，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可是，我错了，或许在他眼中，这就成了我的孽。自从我怀了她第一个孩儿起，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如同在烈火上煎熬。这十三年，对我而言，太短，也太长。现在想想，或许从我入宫的那天起，他就写好了我的结局。只是曾经我，过的太糊涂。自诞梨儿后，这一天，我已然等了好久。我还是感谢他的，肯赐我解脱，放了我。也谢谢你，能来送我这一程。缘何惜命，我无可惧。”
困意微生，我心里清楚，那酒劲儿起了，指腹划过那旨圣谕，苦笑:“我将视这一纸[休书]，他愿还我来世嫁奁。从此一别两宽，不再相恨。昶哥哥，愿你万世长安。”
圣谕揣袖，抬目轻声:“这是他最后赐我的，就让我带走吧。”
即起身背她。强忍喉头腥咸，朝榻踱去:“你走吧，让我带着尊严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