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生命密码】
病情好转后,沈从文到新成立的历史博物馆工作,转攻古代工艺美术史。对于放弃写作,他并不惋惜,“有的是少壮和文豪,我大可退出,看看他人表演”。又说工美史的研究,“目下你们还来不及注意,过三五年就会承认的。”对即将开始的新事业,他充满了自信。
这份自信和热忱当中,埋藏着早年生活中的点滴“密码”:
在湘西部队当兵时,沈从文一个月大概领3块钱的补贴,但有谁能够想象,在这个小兵的包袱里,有一份厚重的“产业”:一本值6块钱的《云麾碑》,5块钱的《圣教序》,值两块钱的《兰亭序》,值5块钱的《虞世南夫子庙堂碑》……
张新颖介绍,在《从文自传》里面,曾特别写到他20岁的时候,在“湘西王”陈渠珍身边为其保管书画、青铜器、古书,“所以他闲着没事的时候要给陈晒书,清点文物,他就会产生一个很强烈的感情。”
从湘西来到北平,青年沈从文方向未定,历史、文物、美术等书籍却是他的阅读之重。抗战时寓居云南,他也对西南文物中一些为历史和现代学人所忽略的东西情有独钟。
汪曾祺回忆:“我在昆明当他的学生的时候,他跟我(以及其他人)谈文学的时候,远不如谈陶瓷、谈漆器、谈刺绣的时候多。他不知从哪里买了那么多少数民族的挑花布。沏了几杯茶,大家就跟着他对着这些挑花图案一起赞叹了一个晚上。”
张新颖用大量事实和实例证明,倾心杂文物研究,是沈从文自主而非被动的选择。在《关于西南漆器及其他》这篇文章里,沈从文便透露了这个选择漫长的“潜伏”历程:
我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作成的种种艺术,皆得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由于这点初步知识,使一个以鉴赏人类生活与自然现象为生的乡下人,进而对于人类智慧光辉的领会,发生了极宽泛而深切的兴味。
“生命其实是很奇妙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留了那么大的一个密码,到他后半生的时候,这个线索就非常清楚了。”张新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