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关于鬼火的传言实在蹊跷，而且突然传出来的流言，仿佛也不简单。自己小时候在深宫，尔后又在官场上多年，心里总觉得这场火不像是意外，只是如今没有任何证据罢了。】
【前日和东岑大人商量好了重新修缮的事宜，今日去工部同朝煜再商量一番，最好能定下来图样，若是能在年节之前完工是再好不过了。】

【虽说如今原因尚未查明，然陵寝重地，总不能任其维持损毁之态。既然一时不得头绪，还是先一面商议修缮日后事宜，一面再行查探，两手准备，才是万全之策。更何况修缮免不得要查看陵寝修造图，指不定就能从其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早就同笔帖式从卷帙浩繁之中翻出陵寝地图，自己对此即便不至于一窍不通，也是瞧不出什么大门道来。刚想搁下先去处理手头其余公务，却见五伯自外而入，撩袍绕至案前行礼。】
五伯日安。

【从昭陵回来，按照往常时辰到了工部，发现丰陵早早来了，颔首。】你今儿来得早，这桌上摆的是当初陵寝修造图纸吧？
【昭陵贵妃园东西配殿的图纸都已经在桌上了，当年建造时候，工部一并保存在册。当年建造之后，经过多次修缮，不过大致的格局不曾变过。如今图纸已然泛黄，但依旧能看得清晰。】

是，听卷宗档例的保管人说贵妃园寝规制本就小，近年来也修缮也未有什么大动作，故而这图纸一直藏于卷宗之中，少有翻动。恐怕不太好找，今日特地来得早些，几个笔帖式大人帮忙一道翻了出来。
【圣旨上的溢美之词，向来都是惠和天赋，聪明夙成。然而这天资在弓马骑射上或许还有几分，放到文墨政务上恐怕不然。阿玛已去，无枝可依，定和大人又已调任，自然知晓笨鸟先飞的道理。将图页递与五伯，自己也拿起拓本，挠挠头道。】
不过朝煜自入工部没看过几回图纸，一时也不知从何看起。

确实如此，昭陵那一直以来都是小的修缮，这些年从没有大修过。西陵那里，之前还有过动静，不过还是让你们给找出来了。
【昭陵还是奉业年间修缮完成的，这图纸也泛黄发旧，好在工部保存完好，各种图案依旧清晰可查。朝煜坦言对于图纸并不大清楚，其实自己也算不上精通。指了他手里拿的几张。】
其实五伯也算不上精通，若是讲解一二也可以。我记得工部当时有为定和大人，他对此颇有建树。

虽然是难找了一些，不过除却虫蛀鼠咬的，该在那里的肯定就在那里。
【其实翻找图纸便也如同眼下查案，虽说毫无头绪，但是真相就是真相，即便暂时被什么掩盖，也总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现下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不畏浮云遮望眼，还需先至最高层。】
定和大人——不瞒五伯，昔日朝煜初入工部，阿玛曾嘱定和大人提携。虽无师徒之名，但也总有半师之谊。不过朝煜忝列门墙，倒未学得几多本事。

毕竟如今定和大人已经调往吏部，不到万不得已，朝煜还是不想开这个口，而且五伯才是尚书。
【倒也不是抹不开面儿，同定和大人的情分原也不必讲究这些。只是顾及六部虽本是一体，但到底各司其职，五伯虽说无妨，但是他大度是一回事，自己是否敬他又是一回事。】
【话到此处有些尴尬，只得埋头又看图纸。目之所及是那大殿两侧的正吻，指尖在泛黄薄页上摩挲而过。】
五伯，朝煜忽然想起来，那日昭陵的大火仿佛不是从地而起的...这不当节令且防雷的正吻都在，不大可能是雷击，所以也不是从上而起。

无事，既是此人有真才实学，你为晚辈，纵是向他请教也是应该，不必在意我。
【此事全看他的想法，他既是我的侄儿，就算有一天是他成为了工部尚书，也是一种幸事，至少后辈中有真才干之人。也真心为七弟感到高兴。】
【听他忽然提起声音，不由得看向图质。再回想当日所见的情景，确实整个隆恩殿底部烧毁的并不严重，火势一般自下往上蔓延，或许就意味着，下面并没有火烧过。】
即便这样，你又如何确定这不是雷击？

是，朝煜知道了。
【同定和大人的情分自不必说，该请教时候自然会请教，但五伯也是必须顾及的。更何况对于五伯，总还掺杂着一点私心，无法言明...】
雷击起火，无非是自下或自上，而当日英王府...
【昭陵无故走水那日，尚与载醇议事时自己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起先只当是疲乏。而后奉旨协同五伯查明真相，连日来不断念及昔日满眼猩红火舌。喉中一哽，有些语塞。】

【常识来说，起火自地上燃起最是麻烦，若是一般房屋，在屋顶瓦檐的火势最好控制，因为蔓延起来没有下面容易。方才听他这么一说，也似乎感觉到其中的怪异。】
【听朝煜哽咽声音说到英王府，单手撑在桌案上，沉默半晌方开口。】看来若是雷击，应当是从地下开始往上燃烧……
【七弟的后事，自己参与的不多，只是当日前去吊唁，出殡之时送了他一程。至于英王府后来的事情，并未接触，如今听他这么说来，心里也不好受。】

嗯——
【沉沉应了一声。抬眸一瞬只觉眼底湿热，极力忍了回去。这才慢慢道】
或是自上而起也有可能的，好比当日，听说就是先击中了院中一棵靠近房屋的古木。
【伤口就在那里，疮疤不会永远不被揭起。长痛不如短痛，阿玛毕竟已去，自己长久以来沉浸在苦痛中是无用的。还不如查明真相，也让自己得一线清明。】
所以朝煜几乎可以肯定，不是雷击所致。此前鬼火之说倒不能完全排除...

【紧抿双唇，沉默之后，拍了拍朝煜的肩给以安慰。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鼓励的话，但实际不流泪的人，只怕也是冷血之人。】
【如今既然排除了雷电的可能，那若是天灾，必然只能是鬼火之说。但这一说法，听起来比雷电还不可信。犹豫片刻，又言。】
既然排除了雷电之说，那么也只有所谓的怪火。若是证明了这一点，则另说。若是依旧不是怪火所为，那这一切必然是人为导致。不论有意还是无心，咱们都要治罪。

【英王府昔日之难，的确是天灾，这点毋庸置疑。而此番昭陵走水却实在难明，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同五伯将此事调查清楚，也算是填补自己心中那一点空落。】
【五伯所言也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点点头道。】
其实这事实在蹊跷得很。世上大抵没有任何事是寻不见因果的，无因之火势必不可能。但说是怪火，恕朝煜还是不能信邪。若说是人为，又想不出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干系可不止是祖宗九泉安宁而已。

【既然排除了雷电之说，怪火之谈听起来实在无稽。别说自己不信，就连皇阿玛和众大臣估计也不会相信了。如今唯有从人为之处入手，当然，怪火也不能放弃这条路。】若此番是人为，那此人其心实在歹毒。
【仔细思索一番，若是有人纵火，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支撑，所以一直以来，更相信是有人无意点燃了易燃之物，酿成大祸。和朝煜商量一番，暂时让工匠画出重修图纸，自己和他再去一次昭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