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公事正欲离开，有人慌张前来告知，说是翰林院的佟大人与兵部的孔大人在青楼打了起来。闻言不由一惊，佟大人事于翰林院，本以为是儒雅学士，未料却是这般风流不羁。私下里议论他的官员不少，我本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之前便遣人私下里与之相言，其行违法乱纲而劝之改之，哪晓得今日他竟然堂而皇之入青楼，并且与官员打了起来。依照法律，狎妓之罪可谓不轻。而经他在青楼一闹，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再问后事如何，只说是二人打完了就回府了。嘱咐那人不要声张此事，而自己离开了都察院便王佟佳府上去，虽有惜才之心，欲压下消息，但若无情可原，这番也好向他说明要秉公办理了。

来到佟佳府上，向人说明来意，便被人引至花厅等候。佟佳一族人才辈出，朝中肱骨之臣不少，单这一位着实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朝廷上下虽有非议，圣上焉能不知，然他能在翰林院一步一步晋升，也足够说明他是受器重的。我并非古板守旧之人，私下与他相交，是个有趣且坦率之人，于此也就更加另眼相看。这次只身前来的原因，正是出于此，然而未换官服，亦是有意为之，一来对外表明立场，二来是想摆正态度，严肃对待。没过多久就见人出来，脸上尚有几处淤青未褪，但胜在底子好，似乎也是难掩其风华。外加他那难以言喻的表情，本想严词厉色以对，却怒无从起，深看了他一眼，笑意不明
——佟大人，今日贸然来府上拜访，未曾提前说明，可有是不便之处？

话题一转轻松家常，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只叫下人拿酒出来，举杯同饮。酒是好酒，飘香浓郁，却只是浅尝辄止，无意多饮，恐耽误了正事。听他说未来的福晋是有主了，不免有些愕然。自己没听说过，一时不知这是不是他用来搪塞的话语。但转念一想，兴许是两个家族之间定好的亲事，因着孩子年幼，没有对外说起，自己不知也很正常。再者，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谅他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这般想着，也不再去探寻真假与否，眉峰一佻，举杯朝他一扬
——哦？原来令尊大人早已觅好佳媳，我在此就先恭喜佟大人了。只是……
话至此一顿，抿了一口酒，舌尖微辣，抬眼见他脸色如常，压下心头疑虑。他不提青楼一事，在我意料之中，毕竟打架与逛青楼相较而言，乃是不足一提。我俩知根知底，他这般沉住气，与我暗中打太极，一来二往，颇觉有趣。
酒杯在手轻晃着，唇畔浮起笑意，几分揶揄之色，淡淡道
——佟大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是好事，可几年之中一直这般声色犬马色总是不好的，我不禁有些为佟大人担心啊……

该提点的我已经提到了，利弊也已婉转言明，而他一句“尽力而为”算是让我领略到了他的心意，揣着明白当糊涂。也罢，只盼望这小子日后不要被抓住什么把柄，落人口风。如此也就不再多言，正思考着如何扯一个话题便走，未料又有人来。侧首一瞧，不禁暗付这时机还真是巧了。
看着佟大人嬉笑相迎的姿态，倒觉得有些好笑，且不说他是否出自真心，这一做派看起来很是大度。我曾在刑部任职，察颜观色是在审问罪犯过程中必须具有的能力，他这一点儿小心思，我怎能看不出来，毕竟他有言在先，总不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不去拆穿，也只淡笑着看着他俩，目光却是聚向来人，缓缓开口
——孔大人，今日是来看望佟大人的？真是巧了。

目光在拿两人间来回转，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听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似乎是有预谋般对打架一事绝口不提，并且都把事情发展的源头推到了三元楼。三元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一听确实是三元楼。他俩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无非是想把大事化小，这两人为此硬生生装出要好的样子，想必心里应该是憋着苦闷，谁也不服气谁罢。只瞧佟大人取了个有缺口杯子，忽而觉得有意思起来，只是不知孔大人会如何应对。
鹬蚌相争，渔翁尚且得利，我在这旁观着他俩暗中较劲儿，顶多能图一乐罢了。其他的我管不着，只想尽了该尽的义务。二人心照不宣，聊着些有的没的，我一摆手，止了佟大人无关痛痒的话，欲添把火，遂朝另一人道
——我与佟大人已经喝了几杯了，孔大人觉得，我们在商议什么要紧事？

只见孔果络景昭作势去去捏佟佳之烁的肩头，将那破口的酒杯扔了出去，一地碎响，思付着这位也是有性子的主儿，这一招回击得也是漂亮。我不参与他们，自然落得悠闲，暇以观看。又闻佟佳烁之想要就翰林院一事请教孔果络景昭，觉得有些怪异，稍意细想，孔大人乃是事于兵部，一介武夫，方才佟大人占了下风，这厢是要讨回来吧？
二人都是不小的年纪，这般较劲儿，不知晓的还以为是积怨颇深。佟大人也是个不嫌事儿大的主儿，好在是翰林院的人，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工作，想想就头疼。
身子一斜，便靠在椅背上，扶额看着两人，懒懒一句
——那边听听佟大人想说的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