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风过
彼时万零之王穹奇和三魂都已被歼灭。
七魂之首假叶潜逃,不知所踪。
所有的事情就如一场大梦一般,恍恍惚惚都过了。独龙只记得那夜云丹老师很美很美,双眉间的温柔好似能融化最冰冷的霜雪。
许多人都来向她道贺,她只是浅浅地笑着,不置一词,像个纯真的孩子。独龙很久没见她这样笑过,那样安宁,哪怕只默默地依偎着身边的人,也是幸福。
独龙望向她身边那个略带风霜的男子,此刻他也褪去了平日的孤傲,满眼疏狂都化作了深沉的守护。
独龙不禁想,也许这么多年云丹老师一直都在默默地等他把?默默地信任他,默默地担起阳天殿。
山鬼谣,独龙曾经怨过他,也曾经恨过他。可是独龙最终选择了原谅。长大后的他慢慢理解,那个男人的生命里曾承受了别人不能承受之重。
夜空像一条流动的大河,轻轻淌,散下几点星光。雕花的窗棂,染上了烛火的疏影。晚风抚上树梢,沙沙地响,温和若盏中清酒,掩不住情丝悠悠。
来喝喜酒的人很多。独龙那晚心情大概真的很好吧,喝了一杯又一杯,直至醉意如一抹云霞悄然攀上他的脸,方才惊觉。只是不知杯已空了几次,又满了几次。
“不可以喝这么多哟。”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酒杯已被夺走。云丹将酒杯放在一旁,满怀亲切地望着他,清澈的双眸里还留着盈盈笑意。
“喝太多的话,明天早上会头疼的。独龙你是第一次喝酒吧?”
少年抬起头,似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神有片刻茫然。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酒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很是熟悉,就像……那天的落花。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还没容他反应,佳人柔嫩的手指已触及他的额头,那样清凉。“你的额头好烫呢。”
“才没有。”少年顽强地辩解,亮晶晶的眼中映着迷蒙火光。“我只喝了一点。”
云丹闻言轻笑:“独龙你,真是个孩子呢。”
“是么。”少年的语声突然沉了下来:“那么,云丹老师喝醉过吗?”
“醉过,不过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云丹转头望向窗外,夜色漏过来,漆黑星星点点,漫上她的头发,仿佛浮动着流年的往昔。而她神色平静,只是那温柔的眉眼,带了一丝幽深。
独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没有想着那个银发男子。但他又一次感到,那应是他不懂的事情,或是即使懂得,也无法触及。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男子已悄然立在她身后,平日冷峻的眼里难得有几许暖意。他右手持酒杯,左手却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其实有时候,岁月是简单的。饮一盏酒伴一夜灯如昼,共一轮明月默默地相守。
“今夜真美”山鬼谣温言道,目光轻轻抚过她的青丝,嘴边的笑意却带了些许戏谑,一如一个狡黠的少年,“你刚才好像有点愣神,是在想我么?”
云丹瞪了他一眼,双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别的缘故,手指却终未从他的掌中抽离。两人的身影都有些单薄,却如此相依,在这茫茫红尘给予对方最坚实的支撑。
其实他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年少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的彼此信任,到此刻的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盛夏的夜里,依约有蝉鸣。绿发少年不知何时悄悄离去了,留给岁月一个瘦削的背影。
玖宫岭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吧,此刻橘红的灯光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辗迟、千钧二人也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千钧目光依旧冷峻,优雅地端起酒杯,还是那个翩翩少年的模样。辗迟却已喝得脸红脖子粗,还不停嚷嚷再来一杯,完全没有了战斗时的风度。
独龙在一旁正觉好笑,却忽然瞥见了辰月的目光。温婉可人的少女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喝醉的少年,情不自禁露出了欢欣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也是呢。人生总有要一醉方休的时刻。而他们,还都是少年。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
独龙走过的时候,辗迟一把拉住了他,嘴里迷迷糊糊道:“别走啊,你也来一杯吧?”
“你脸已经红得像那啥的屁股了,笨蛋。”说完独龙便大笑着走了出去。然而这笑声中是否有一丝落寞,只有他自己知道。
带着些许的醉意,独龙并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亦或走了多久。只依稀记得,那晚风吹过竹林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宛如她,曾经的叮咛。
她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寂寞岁月里的一抹亮色,是他漆黑夜幕里的一轮月明。时光悠悠,多少鲜活的回忆已然逝去,却变成了心中一份恬淡的守候。
独龙的嘴角不禁露出了淡然的笑意。这,于他,于她,都该是最好的结局。
且叹一句夜长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