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至出神,稍稍清醒过来便看到身边莫名冒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大惊下圆睁著双目转头望向室内,清晰瞧见手臂主人的那一刻他以为出现了幻觉。
“你……”
倚著门骨的瘦削男子,肌肤有杂糅月色的白,与粼粼靛泽仿佛从纸户的阴影里牵引蔓延出来的席地黑发形成强烈对比。抬眼触到眉目,根本与脑海中惦念的面孔一摸一样,不差分毫。
然而很快的,他就发现了那头顶上尖尖的耳朵,和剪裁极不合理的淩乱五色云褂下微微露出的尾巴。
脸色逐渐弛缓下来。
果然是狐狸呀。
是第一次变化吧,标志部分都没有掩饰,衣物的形状更是不能看。
可是为什麼,是这个样子呢?
“咿……咿……”
他拉著他的衣袖,神色略有慌张,想要感谢的样子,但吐出的只有单调的音节。
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温和的笑著,点头回应。
“你该有个名字了。”
“既然是这副样子,就注定好起什麼名了吧。”
在他说出狐狸的名字时,后者的唇角漾开柔软的弧度,月华中迷蒙诱人。
“能念吗?庚。韩庚。”
~苦柑桔~
金希澈一直很喜欢尚书院的柑桔香。
因为跟崔氏是世交的关系,远渡仪式前他特意请求那里的女官给他折了一束柑桔枝。收到的是很新嫩的一段细丫,折口两寸上还用当季槐树花染的鹅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四叶结。
他望著丝结拿捏不准要露出什麼表情。
“这,难道是那个家伙的兴趣麼?”
“红雀君说了,请紫竹君去南国把传说中的月季带过来作为回礼。”
送礼枝的女官捂著嘴偷偷的笑。
“啊,真是的,金鶏鸣叫都没有那麼隆重啊。”
鹅黄色,四叶结,情人。
其实当一切鲜活硬朗起来时是两年之后。
他把月季带回来了,虽然并不是名种。因为太过娇贵的品性根本受不得海上的颠簸反复。
可是好不容易保留的艶丽,居然用于映衬那个人的坟碑。
他在他离开三个季候,明表团聚的秋夕节前一天深夜,安详去世,死因不详。
南国也有秋夕,彼时,他正沉醉在异乡神似故里的迤逦月色中。
那棵柑桔树一直没有开花。
被移置到了崔氏第十一代单传少爷的身旁,尚书位甚至还未来得及传下去,铭牌上雕刻的依旧是红雀图案和其悦耳优雅的名讳。
那一年的祭日。
清晨的雾气犹若纱屏,他仿佛从此窥见了早就埋葬在记忆深处的青年。
违合礼仪的白色三叠衫,黑长发,突兀的倚著苍老仍清翠的柑桔树,背景拓伸一片枫红猎叶。即使面目十分模糊,仍可以分辨温润的五官,却带著无比凄哀的目光。
“韩……韩庚?”
唇齿翕动间没有交集,气流却隐忍不前噎在喉里。
他疑惑而踟蹰的轻声呼唤,感觉微有窒息。
“您在说什麼呢!牧使殿下!”身旁刑部的小官听见了立马紧张得拉著他并切切耳语道:“白菊君早就不在人世了啊。请不要在这种场合提禁忌的名字!您在看什麼呢!”
不过眨眼,形影便如烟云消散,瞬间已无迹可寻,唯剩惆怅满山薄雾。
“不……没什麼,是我晃神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一直都有明白,鹅黄四叶结事实上只有一个人会结给他。
可悲的是那个人绝不会是仰慕月季容貌的人。但是他也很明白,始终与那个人拥有羁绊的,也只是月季;那位在盛放前,比月季更先一步枯萎的,弥漫苦柑桔香的青年。
“啊,我也许是看到柑桔树的花蕾了。”
~黑石~
先生,我回来了。
两年了,你真的变成他的样子,形似如此相同啊。
为什麼呢?先生,为什麼,我永远都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这样是我留下你唯一的理由。
先生不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这个样子的你。
可是,当我变成先生的样子时,也喜欢上了那个人啊。他身上,有糕点的香甜。
所以,所以,我把他杀了。我吸光了他的生魂,先生。
先生,他和我在一起,一起在你面前。
【Fin】
番外一•秋乩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巡捕。确切来说,只是地位卑微的夜巡替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