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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州语录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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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州禅师语录》壁观卷上(1-20)
  (1)
  师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师云:“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师云:“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虚豁,岂可强是非也。”师于言下,顿悟玄旨,心如朗月。
  “如何是道?”,对这样的问题,不知者自然不知,完全无法回答。知者往往哑口无言,不知该对问者如何回答。唯有那些似懂非懂,似是而非者,常常是口若悬河,论说非常,而贻笑于识者,误导于后学。老子早就说过:“道可道,非常道”,佛更常以“不可说,不可说”、“不可思议”、“非分别思量之所能及”一类的法语来回答对无上菩提的探询。南泉和尚的“道不属知”,也恪守了这一原则。
  那么,道不可知吗?也不是。南泉和尚在否定了用“知”来把握大道的同时,也否定了“不知”。其中有两层意义:其一是否定了“道不可知”的妄见,其二是否定了那些以不知为知,以不知为道的妄见。这二者,在佛教内,在禅宗内都大有其人。“知是妄见,不知是无记”,两面开光,着实有力。这样的开示,对参禅者有固岸导流之功用,于事于理,都不容质疑。
  知或不知,不过是心与境之间缘起中的一些境象、内容而已,都仅是人的认识上的一种属性,在精神上、生命上仅属部分的功能,而决非其全体。而道则是全体的全体。
  有人也许会说:“禅宗内不是常说立处即真,一即万,万即一吗?所以个别就是普遍,部分就是全体。”的确,禅门里的过来人常作如是之说,而未入门者则常常将这种悟入的实相作哲学似的理解。当然,佛学内有关哲学和辩证法的精妙论说不胜枚举,但佛法毕竟不等于哲学或辩证法。佛教,特别是禅宗讲的是修行和实证,决非仅仅停留在思辨之上。而顿悟,更不容有半点思维的程序混在其中,不然又怎么能称“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呢!
  道是全体,要见道就必须顿悟,离开顿悟之见都仅仅是部分。知的属性就是“言语道”或“心行处”,必然是遵循逻辑的河道,在内容的时间和空间中流淌。所以,不论这个知的内涵有多大,内容有多广,都仅仅是有限和部分。既有知,必有不知或未知在它的前面。但道是不二的,“道不属知、不知”关闭了思维分别之门,而开启了顿悟之门,禅门宗师的作略,的确是直截了当,不容思虑的。若一念相应,即得契入。赵州禅师于此“言下,顿悟玄旨”,是其宜也。
  “平常心是道。”什么是“平常心”?为什么道就是这个“平常心”?既然这个“平常心”等同于道,那就决非常人所津津乐道的那个平常心了。南泉和尚在这里所开示的“平常心”,既非凡,又非圣。非凡,即非众生们的烦恼心、机巧心;非圣,即非圣贤们的种种胜见、胜解。非凡不难接受,非圣则使人不知所以。其实,这个原则在大乘佛教的经典里早已广有言说,如《金刚经》云:“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基于此,才有“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这个“无所住心”,方为南泉和尚所指示的“平常心”。这是没有污染、没有附着的心的本然,也就是六祖大师所指示的“本来面目”。
  心有极其丰富的内涵和功能,佛教内各宗各派,特别是唯识宗对心有极其严密和深刻的揭示,这里无须加以介绍。当然,禅宗对这个心自有它独特的见解和体证。这个见解和体证,也就是南泉和尚所说、赵州禅师所悟的“平常心”。
  对“平常心”,《般若心经》中有一段开示可以说是揭了底的,这就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许多学习《心经》的人都把这段极为重要的、使人言下知归的开示当作一则哲学论断,用作概念上的思辨而已。殊不知,这一段经文恰恰是对每个学修者的心体——道体的最佳表达,同时也是修道体证的无上大法。在这里,还是因果不二的最高原则。
  为什么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为什么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正是因为这个心是“不生不灭”的,也是“不垢不净”的,还是“不增不减”的。对这个大道本源的心,谁能加以生灭垢净和增减呢?众生之所以是众生,恰恰是生生世世、时时刻刻不停地对这个大道本源的心,去妄加生灭垢净增减。这样怎么免得了“住色生心”,乃至“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呢?所以,修行的功夫,还是得回到这个“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上来。只需在心念上不去妄生妄灭,妄垢妄净,妄增妄减,这个“平常心”的“本来面目”就现现成成、明明白白地与你同在。所以祖师们常说“举念即乖”、“一切现成”,又说“毫厘系念,三塗业因;暼尔情生,万劫羁锁。”
  如果功夫上达到这个火候,这个“平常心”自然就“犹如太虚,廓然虚豁”了。心无所住,道眼明白,于理于事,就会无碍圆融,自在解脱,岂不快哉!
  修行之人虽多,但牢牢盯着大道的人少。若初发心,乃至尽形寿都在道上,焉有不得入门之理?赵州禅师自见道后的百年间,可以说是须臾未曾离也。五百余条语录,全都是从这“平常心”—道上化出,着实精采。下面引两位祖师的诗偈,用以颂赞这个“平常心”。先看牛头法融禅师所颂:
  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
  曲谭名相劳,直说无繁重。
  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今说无心处,不与有心殊。
  再看圆悟克勤禅师所颂:
  遇饭吃饭,遇茶吃茶。
  千重百匝,四海一家。
  解却粘,去却缚。
  言无言,作无作。
  廓然本体等虚空,
  风从虎兮云从龙。
  归根结底,修行还是得体证这个平常心,并在日用中调好这根弦才行。
  (2)
  南泉上堂,师问:“明头合,暗头合?”泉便归方丈。师便下堂,云:“这老和尚被我一问,直得无言可对。”首座云:“莫道和尚无语,自是上座不会。”师便打。又云:“这棒合是堂头老汉吃!”
  见性之人,便自有出路,平常人奈何他不得,明眼人亦奈何他不得。不见临济大师悟前吃棒有分,悟后即先掌大愚,继掌黄檗,一派意气风发的境象。赵州禅师也是如此,更先于临济而为之标榜。
  圆悟禅师云:“一机一境,一言一句,且图有个入处。好肉上剜疮,成窠成窟。大用现前,不存轨则,且图知有向上事,盖天盖地,又摸索不着。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不涉二途,如何即是?”
  赵州禅师开悟之后,在南泉炼禅二十余年,与南泉和尚机境相对,言句相往,在南泉道场演示了幕幕无上大法,既历炼了自己,又开示了后学。须知,此事原不在言句上,故“明”、“暗”皆误。“明”者,知也;“暗”者,不知也。赵州禅师明知故问,南泉和尚岂落他圈套,故不语而归方丈。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州禅师虽下堂,还须回互,以捞回本钱,故有“这老和尚被我一问,直得无言可对”之说。此机此境,首座不识,下语又错,赵州不打他便非赵州。又说:“这棒合是堂头老汉吃!”。大用现前,不存轨则。向上之事,垂示人天。这里若明得,则明头合,暗头合。若不明得,则明头亦不合,暗头亦不合,而吃棒有分。
  (3)
  师问南泉:“知有的人,向什么处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师云:“谢和尚指示!”泉云:“昨夜三更月到窗。”
  “知有”,乃宗门内的行话,谓已明心见性的过来人。几十年后,洞山良价禅师在供养其师云岩和尚时,有僧问他:“未审先师还知有也无?”洞山云:“若不知有,争解恁么道?若知有,争肯恁么道?”又过了二三十年,云门文偃禅师问曹山本寂禅师:“密密处为什么不知有?”曹山云:“只为密密,所以不知有。”由此可见,赵州禅师此问极为有力。
  沩山灵祐禅师曾云:“若也单刀直入,则凡圣情尽,体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赵州禅师之问,是直透向上一路。南泉和尚之答,更是破常人希圣求异之心。赵州禅师心意相通,故“谢和尚指示。”南泉和尚“昨夜三更月到窗。”又是何话语?三更乃半夜子时,子时到窗之月乃下弦月,乃十五月圆之后。南泉和尚以此来指示悟后功夫。于此,保宁仁勇禅师有颂云:
  拽脱鼻头何处是?
  乱抛泥水恣纵横。
  日斜倒坐骑驴去,
  又见东山片月生。
  (4)
  师在南泉作炉头,大众普请择菜。师在堂内叫:“救火!救火!”大众一时到僧堂前,师乃关却僧堂门,大众无对。泉乃抛钥匙从窗内入堂中,师便开门。
  寺院丛林聚众修行,虽是晨钟暮鼓,朝诵晚课,仍得贵有活路活眼,以警醒大众的心智耳目。赵州闭门呼救,南泉抛钥入窗,导演了一场“摩诃般若波罗蜜”的喜剧。不然,则庙门紧闭,三界不通,一潭死水,般若从何而有?
  (5)
  师在南泉井楼上打水次,见南泉过,便抱柱悬却脚,云:“相救!相救!”南泉上扶梯,云:“一二三四五。”师少时间,却去礼谢,云:“适来谢和尚相救。”
  见道之人通身是眼,全身是戏,故时时事事都可以演为教化之章。禅者,活泼泼也,非枯木死灰。今家庭父母警示幼儿,常猛喝:“一二三。”尽收立竿见影之效。参禅之学人,能于“一二三……”的紧迫读数中当下开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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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南泉因东西两堂争猫儿,泉来堂内,提起猫儿云:“道得即不斩,道不得即斩。”大众下语,皆不契泉意,当时即斩却猫儿了。至晚间,师从外归来,问讯次,泉乃举前话了,云:“你作么生救得猫儿?”师遂将一只鞋戴在头上出去。泉云:“子若在,救得猫儿。”
      这则公案极难凑泊,圆悟禅师在《碧岩录》中提持云:“意路不到,正好提撕。言诠不及,宜急著眼。若也电转星飞,便可倾湫倒岳。众中莫有辨得的么?”所以,若欲耗神弄巧,全是白费功夫。这公案是“意路不到”、“言诠不及”的。若能在此“提撕”、“著眼”,在“电转星飞”的刹那间明得南泉之意,如赵州一样,便“救得猫儿了”。赵州将鞋戴在头上出去,又是何意思?令人团团生疑。若自己试着“出去”,或许会云开月现。
      圆悟禅师在《碧岩录》中云:“但向当锋剑刃上看,是有也得,无也得,不有不无也得。所以古人道:穷则变,变则通。而今人不解变通,只管向语句上走……”又评赵州云:“他参活句,不参死句,日日新,时时新,千圣移易一丝毫不得。须是运出自己家珍,方见他全机大用。他(赵州)道:‘我为法王,于法自在’……”
      穷通日新,于法自在,非顶门开眼,孰能当之?古人于此公案赞颂甚多,今试举二颂,先看汾阳善昭禅师所颂:
      两堂上座未开盲,
      猫儿各有我须争。
      一刀两断南泉手
      草鞋留著后人行。
      再看佛印禅师所颂:
      手把狸奴定生死,
      禅人空使口相争。
      赵州救得成何事?
      恰似天明打五更。
      (7)
      师问南泉:“异即不问,如何是类?”泉以两手托地,师便踏倒,却归涅槃堂内叫:“悔!悔!”泉闻,乃令人去问:“悔个什么?”师云:“悔不更与两踏。”
      南泉和尚常以“水牯牛”自喻,亦常云:“道个如如早是变了也,今时师僧须向异类中行。”这是在见地上见与行的分野,赵州把“异类”二字撕碎,表明自己在行上而不落于见上。南泉和尚“两手托地”以示“异类中行。”赵州“踏倒”,以示对异类的超越。再归涅槃堂以示圆满,而“悔悔”则一概不住。这里也透露出赵州日后“有佛处不得住,无佛处急走过”的先机,而何况“狸奴白牯”!
      (8)
      南泉从浴室里过,见浴头烧火,问云:“作什么?”云:“烧浴。”泉云:“记取来,唤水牯牛浴。”浴头应诺。至晚间,浴头入方丈,泉问:“作什么?”云:“请水牯牛去浴。”泉云:“将得绳索来否?”浴头无对。师来问讯泉,泉举似师。师云:“某甲有语。”泉便云:“将得绳索来否?”师便近前,蓦鼻便拽。泉云:“是即是,太粗生。”
      当时学佛之人佛见太重,好圣求异之心难息。因于此,南泉和尚高唱异类中行,并以身作则,在南泉道场率众演示。浴头知而不会,故于“绳索”不知所云。赵州“临机不让师”,方能“蓦鼻便拽。”“是即是,太粗生”,则表现出南泉和尚为师的风范。这里“粗细”何在?
      (9)
      师问南泉:“离四句、绝百非外,请道。”泉便归方丈。师云:“这老和尚,每常口巴巴地,及其问著,一言不措。”侍者云:“莫道和尚无语好。”师便打一掌。
      “四句”,即中观中的有、无、非有非无、亦有亦无这四种论式。“百非”即只破不立,否定一切。这是人类意识和逻辑的根本功能,也是人类理性的根本属性。禅宗讲:“不立文字”、“言语道断”,必然要对“四句”、“百非”作质上的超越。南泉不语而归方丈,是对赵州所问的最佳回应。赵州节外生枝,垂竿抛钓,果然侍者上钩。侍者似识南泉意,但不识赵州意,故依然不识南泉意。其中曲折,唯会者会。智门光祚禅师有颂云:
      离四句,绝百非,
      作者粗谙识得伊。
      跳下禅床便归去,
      从他鹞子搏天飞。
      (10)
      南泉一日掩却方丈门,把灰围却门外,问僧云:“道得即开门。”多有人下语,并不契泉意。师云:“苍天!苍天!”泉便开门。
      古丛林中,一机一境,皆是炼禅之洪炉。南泉和尚以此机此境示人,可谓平地起波澜,令人不知所措。若于此,动念即乖,开口便错。赵州两呼“苍天!”,广而无涯,泛而无义,似有言,似无言,将南泉放在一旁,以不了了之,南泉不得不出。
      (11)
      师问南泉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还有过也无?”泉云:“有。”师云:“过在什么处?请师道。”泉遂举,师便出去。
      众生执迷,实可悲可叹,自六祖、马祖大阐“即心是佛”之法门以来,众生随即执持,故马祖不得已又以“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破之。但众生执持已深,马祖之后,南泉和尚数十年,大唱“心不是佛,智不是道”以破众生执迷,又亲践“异类中行”以启导之。赵州于此设问,似又翻上一层:凡有言说,俱无实义。道在行,不在言,故不论即心即佛,非心非佛,若无行,皆为数他人珍宝,故有过。知过而不改,其过更甚。“泉遂举,师便出去”,赵州以行不以言示人,与南泉配合得天衣无缝。习公案者于此当留心。
      (增补)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8-23 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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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州问:“道非物外,物外非道。如何是物外道?”师(南泉)便打。州捉住棒曰:“已后莫错打人去。”师曰:“龙蛇易辨,衲子难谩。”
        日用之谓道,平常心是道,如此等等,皆非物外。但大道非物,物外非道,离此二途,如何见道?赵州剑刃上行,向南泉直询“物外道”早是胸有成竹,方能于南泉行棒之时捉棒,且曰“已后莫错打人去。”道不在言句上,若悟之人,气象自非常人,故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粗言细语,皆妙尽其意。故南泉赞之曰:“龙蛇易辨,衲子难谩。”
        (12)
        师上堂谓众曰:“此事的的,没量大人,出这里不得。老僧到沩山,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沩山云:‘与我将床子来。’若是宗师,须以本分事接人始得。”时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庭前柏树子。”学云:“和尚莫将境示人。”师云:“我不将境示人。”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师云:“庭前柏树子。”
        “柏树子”话头,乃禅宗内千古绝唱,脍炙人口,谁不乐道?然于此蓦直去的又有几个?先且看此公案的缘起。赵州上堂,云:“此事的的,没量大人,出这里不得。”注意“此事”、“这里”和“没量大人”。“此事”即道,这里即道—禅宗内的“当下”、“即今”,皆与之同义,谁也不能超然于其外。祖师西来意—明心见性,即当明于此,见于此。故没量大人,亦出“这里”不得。
        当年赵州访沩山,有僧问西来意(《祖堂集》记为赵州问沩山),沩山云:“与我将床子来。”赵州赞云:“若是宗师,须以本分事接人始得。”宗师非讲师,讲师以言语接人,宗师以本分事接人。当年龙牙以“西来意”问翠微,翠微云:“与我过禅板来。”龙牙过禅板与翠微,翠微接得便打。龙牙再问临济,临济云:“与我过蒲团来。”龙牙过蒲团与临济,临济接得便打。这皆是本分宗师行本分之事,原不欲在言句上瞎人眼目而直示本分—直示真性。
        赵州终老一生少用棒喝接人,其言句却透出本分,故举上公案。有僧问西来意,赵州云:“庭前柏树子。”此亦本分事接人,那僧作境会,不服,故云:“和尚莫将境示人。”赵州无须去辩,只说:“我不将境示人。”那僧再问,赵州再答:“庭前柏树子。”赵州若无再答,这本分尚无从透出,“柏树子”难免作境会。妙就妙在再答,不知有多少人于此开眼。
        圆悟禅师于《碧岩录》中说本分事云:“道无横径,立者孤危。法非见闻,言思迥绝。若能透过荆棘林,解开佛祖缚,得个秘密田地,诸天捧花无路,外道潜窥无门。终日行而未尝行,终日说而未尝说。便可以自由自在,展啐啄之机,用杀活之剑。直饶恁么,更须知有建化门中,一手抬,一手搦,犹较些子。若是本分事上,且得没交涉。作么生是本分事?”
        历代宗师,对柏树子话赞颂极多,此间试举三颂。先看雪窦重显禅师所颂:
        千里灵机不易亲,
        龙生龙子莫因循。
        赵州夺得连城璧,
        秦王相如总丧身。
        再看黄龙慧南禅师所颂:
        赵州有语庭前柏,
        禅者相传古到今。
        摘叶飞花虽有解,
        须知独树不成林。
        再看天衣义怀禅师所颂:
        赵州庭前柏,
        三冬刮地寒。
        处处绿杨堪系马,
        家家门下透长安。
        公案与相关偈颂,望有心者自去了断。
        (13)
        师又云:“老僧九十年前,见马祖大师下八十余员善知识,个个俱是作家。不似如今知识,枝蔓上生枝蔓。大都是去圣遥远,一代不如一代。只如南泉寻常道:‘须向异类中行’,且作么生会?如今黄口小儿,向十字街头说葛藤、博饭噇、觅礼拜,聚三五百众,云:‘我是善知识,你是学人’。”
        赵州八十犹行脚,八十余岁方住赵州观音院。其见马祖门下尊宿,自当是青壮年之际。语录及灯录中,可见赵州参百丈、药山。再考赵州行脚路线,马祖门下尊宿之寂年,且与南泉交往密契者,应还有杭州齐安、归宗智常、五洩灵默、池州智坚及在皖、鄂、湘、浙、赣等诸多尊宿。马祖“入室弟子一百三十九人,各为一方宗主,转化无穷”,其盛大可知,其高明可知。六祖云:“若不自悟,须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赵州广参博闻,故宜其为“古佛”。
        禅宗唯贵本分见地,若于知见上生葛藤枝蔓,是愈多知而道愈远,愈求解而缚愈坚。南泉直示“异类中行”,去知见而导之正行也。若不知行,弄口舌而自炫,故赵州耻之。
        (14)
        僧问:“如何是清净伽蓝?”师云:“丫角女子。”云:“如何是伽蓝中人?”师云:“丫角女子有孕。”
        真如自性,非清非浊,非净非染,故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其五蕴身皆可谓“清净伽蓝”,而不分男女老幼。人若能将这五蕴身视为清净伽蓝,则无处不是道场,无处不可修道、行道。虽“丫角女子”,亦不可疑惑也。那僧头上安头,再问“伽蓝中人”。赵州将错就错,答以“丫角女子有孕。”问在答处,答在问处,丝丝入扣。这铁棘藜,须满口咬下,便知“孕”在何处。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8-23 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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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百年,有僧问智门光祚禅师:“如何是般若体?”智门云:“蚌含明月。”又问:“如何是般若用?”智门云:“兔子怀胎。”端的与赵州一鼻孔出气。圆悟禅师于此拈提云:“声前一句千圣不传,面前一丝长时无间。净裸裸,赤洒洒,头蓬松,耳卓朔。且道作什么生?”
          汾阳善昭禅师于此有颂云:
          横胸抱腹藏龙种,
          剖胆披肝触凤胎。
          勿谓此儿容易得,
          须知出自痛肠来。
          再看海印信禅师所颂:
          咄!这老竭,得恁么饶舌,
          清净伽蓝,一时漏泄。
          金刚门外笑哈哈,
          菩萨堂中声哽咽。
          其中滋味,当著力参!
          (15)
          问:“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师云:“镇州出大罗卜头。”
          当时有的行脚僧,走南闯北,多见作家,虽未留下姓名,其与祖师问答之句,亦与天地长久,日月同辉。这僧问话中暗布陷阱,若非明眼人,则陷了进去,出身不得。于此公案,圆悟禅师评唱云:“这僧也是个久参的,问中不妨有眼。争奈赵州是作家,便答他道‘镇州出大罗卜头。’可谓无味之谈,塞断人口。这老汉大似个直拈贼相似,尔才开口,便换却尔眼睛。若是特达英灵的汉,直下向击石火、闪电光中,才闻举著,剔起便行。苟或伫思停机,不免丧身失命……他家自有通霄路,不见僧问九峰:‘承见和尚亲见延寿来?’峰云:‘山前麦田熟也未?’正对得赵州答此僧话,浑似两个无孔铁鎚。赵州老汉是个无事的人,尔轻轻问著,便换却尔眼睛。若是知有的人,细嚼来咽。若是不知有的人,一似浑崙吞个枣。”
          有关偈颂亦甚精采,先看海印信禅师所颂:
          陶潜彭泽唯栽柳,
          潘岳河阳只种花。
          何似晚来江上望,
          数峰苍翠属鱼家。
          再看大慧宗杲禅师所颂:
          参见南泉王老师,
          镇州罗卜更无私。
          拈来塞断是非口,
          雪曲阳春非楚词。
          (16)
          问:“和尚生缘什么处?”师以手指云:“西边,更向西。”
          两百年后,著名的“黄龙三关”第一关即是“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不知使多少参禅者却步。赵州之答,忽兮恍兮,把人推至威音王前,实为宗师答话并向上提持之典范。“西边,更向西。”是如此之亲切,如此之体贴,当下会去,天下太平。若涉伫思,那就可惜这九转金丹了。
          (17)
          问:“法无别法,如何是法?”师云:“外空,内空,内外空。”
          佛有偈云:“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成法?”是天台有一念三千,贤首有六相圆融。若说禅宗,则一切现成。此僧之致问,似教非教,似禅非禅,都不好答他。赵州也不棒,也不喝,也不去语机锋转语,亦以似教非教,似禅非禅之语答他。“外空,内空,内外空。”,任是狮子亦无从下口。此语若作义理会,则辜负赵州了也。
          (18)
          问:“如何是佛真法身?”师云:“更嫌什么!”
          当年夹山于京口聚众,讲“法身无相”,受到道吾之哂,指参船子,方明此事。故论月必当见月,方有资格言说。指月之方多,说指而不见月,其指何用。赵州直袭中军,当下直指。“更嫌什么!”撩过“一切现成”、“切忌从他觅”等语,直下揭开,真是痛快侃切。
          (19)
          问:“如何是心地法门?”师云:“古今榜样。”
          释迦拈花,迦叶微笑,到达磨一苇渡江,九年面壁。西天二十八祖,东土六祖所传的就是一个“心地法门”。什么是“心地法门”?就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这一法门。“古今榜样”一是表彰了历代祖师,二是现场示范,谁能在这一问一答中顿悟“心地法门”呢?
          当年有人问马祖:“如何是西来意?”马祖云:“即今是什么意?”尸利禅师问石头:“如何是学人本分事?”头曰:“汝何从吾觅?”(即是自己的本分事,怎么能到我这儿来觅呢!)包括极多的范例,都能使人言下知归,而进入心地法门。赵州老和尚端的是言不虚发,发且必中。
          (20)
          -问:“如何是宾中主?”师云:“山僧不问妇。”问:“如何是主中宾?”师云:“老僧无丈人。”
          此僧乃曹洞宗人,曹洞有君臣、宾主等五位之说,以明体用之回互。然大道绝待,佛法不二,赵州端坐主位,一个“不”,一个“无”,以师家本分与那曹洞僧点出眼目,不知那僧会也未?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6-08-23 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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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于行文笔法,皆随当时之意而无固定章法。亦是随祖师的节奏,当显则显,当隐则隐,遮诠纵夺,详略不一,唯尽‘意’而已。”
            《壁观》中,冯先生旁敲侧击,往往函盖相投,读来多有启迪。故而,佛源大和尚认为此书超过了冯先生以往的代表之作《云门寺志》,是他近年作品中最好的一部。
            2003年12月24日
            于心灯精舍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6-08-23 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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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离欲老和尚
            记离欲老和尚
            冯学成/文
            佛法在世间,亦不在世间。何耶?余闻离欲上人曰:“是人修行,正法即住,是人无修,正法安在?”大哉言也,道在得人,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信解行证为佛法之四门,而行为纲枢。无行,虽信解何益?无行,虽欲证何依?
            上人,今丛林之尊宿也,其神清,其形朴,其言寡,其行笃。而锡居之地,僻且远矣。冷寂孤怀,集比丘十余人,薄田十余亩,早晚课诵,日间耕耘,钟鼓有时,进退有序。松岭丘田环绕而尘氛不入,真世外之古寺也。余初来此寺,虽未谒上人,一心先已净矣。
            上人,光绪十一年生于合州泥溪侯氏。家穷,少年即刚直沉毅。一日于其姑母家偶闻《金刚经》有省,往参安居刘祖。刘祖,道之隐君子也,见而识之。上人勤叩苦参,颇悟奥旨。遂于民国三年至射洪东山参礼思摩、本空二上人,皆以龙象器之,遂落发焉。入室之际,每大加钳锤,终密受心印。思摩上人,乾隆间翰林也,俗名李君莲,与宝光寺无穷老和尚同戒,与本空上人均得法于射洪明心老和尚。心、摩二祖,先后皆年届双百(离欲上人对余言明心上人系明代人,与严世藩同窗,年寿之久远足以骇今人),行事神异,言语颠倒,颇类灵隐济颠。乡人呼之“疯僧”,崇之若神。
            上人既得法,不慕尊荣,退藏于密。行头陀行十余载,于民国十九年至乐至报国寺,敷演宗乘。民国二十四年,上人行化成都,士众归之,为捐银十余万,上人以之建射洪古佛寺十方丛林。民国三十年,上人再锡成都,于城北任家湾建“离欲念佛堂”。时日军西逼,频空袭成都,识者以上人神异,多依其庐以避之。后上人还古佛寺,再退归报国寺。四十年来,非为法故,芒鞋不出山门。身居方丈,行不言之教。又以医度人,神效天功,而受化者日众。
            或问修道之要,上人曰:“去妄!”问:“去妄则近愚,不愚则多妄。不愚不妄,其如慧何?”上人曰:“去妄”!进云:“弟子不达实义,乞师明示。”上人曰:“去妄!”又曰:“此实非语言之所能究者,非积数十年之精进,不能少品法味。”又曰:“佛法洋洋哉,其孰为行者?”
            会寒尊、妙首二师嘱余为上人传,余何能何德,且无此笔力。不得已而往叩,求上人法语。上人默然,据几而坐,虽累请,亦无多语。及上人二三弟子为余言老人行状,亦不得其要。为神龙而不可窥乎?是欲笔而踌蹰之。
            嗟夫!余不能测山高海深,况宇宙之奥乎!今观上人据几,其形如山之峨,其气氤氲深藏。偶一视人,其机如石火电光,安可测其消息。
            或曰:“法无法,相无相,名无名。若上人者,可谓上德不德欤?”余击案曰:“善哉言也,果如是乎!余知处矣。”
            1990年9月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6-08-23 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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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问:“如何是一切法常住?”师云:“老僧不讳祖!”其僧再问,师云:“今日不答话。”
                《大智度论》云:“一切法,略说有三种,一者有为法,二者无为法,三者不可说法。此三已摄一切法。法无生灭变迁,谓之常住。”此僧之问,亦似教非教、似禅非禅而直询真如。“老僧不讳祖!”,赵州为明眼祖师,其开示亦自然与历代祖师不二。若示真理,又何必与历代祖师同一。一句“不讳祖”,使人无咀嚼分别处。其僧再问,赵州以“今日不答话”了断。学禅之人常思进入“言语道断”的境界,但不论独坐、独思、独行,这个“断”字往往与己无缘,真是千呼万唤不出来。在赵州“不答话”的机境之下,能有“断”的感受吗?能体悟到“一切法常住”的真如吗?
                (22)
                师上堂云:“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无事向衣钵下坐穷理好。老僧行脚时,除二时斋粥是杂用心处,余外更无别用心处也。若不如此,出家大远在。”
                于此当顶礼赵州古佛。虽常闻平常心是道,可学者仍惯于运心于高妙玄秘之处,不知“平常”为何物。德山云:“若也于己无事,则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
                修行之要在心,修心之要在念头。说来令人惭愧,虽大丈夫,又谁敢说自己在念头上得了自在,得了自由。烦恼者,念头之不由自主之谓也。赵州这里豁盘托出了功夫的根本和基础。若无这等基本功夫,欲说修行,难矣!但谁有放得下高妙玄秘的念头而回归这淡而无味的念头呢?是难也!故道在一念间也。
                (23)
                问:“万物中何物最坚?”师云:“相骂饶汝接嘴,相唾饶汝泼水。”
                万物中何物最坚?问得饶有趣味,若从实答来,几无可答之物。因万物皆从缘起,坏空难免,难以“坚”字当之。若答以空、金刚心,没滋没味,又有不空、烦恼心与之相对。亏得赵州身经百战,一句俗语便了此问。若非看破红尘,得了大定之人,决难于此说得行得。世间人一点小委屈尚受不了,何况唾骂?其脆弱可知。反之,其坚亦可知。
                (24)
                问:“晓夜不停时如何?”师云:“僧中无与么两税百姓。”
                唐初原行租庸调法,德宗建中元年用杨炎之议改为两税法,把租、庸调和而为一。规定用钱纳税,分为夏秋两税。此为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在税制上除弊兴利之举,稳定了唐王朝当时几陷崩溃的经济。
                此僧所问的“晓夜不停”,亦不好答他。明暗、智愚、凡圣均为“不停”,又当如何呢?人为事使,心为境忙,如同当时百姓,为春秋二时的朝廷赋税忙得劳苦不堪。出家人超然于世事之外,自当心不附物,自在解脱。为何陷入“晓夜不停”中不思出离呢?借时事喻出,以点化那僧,妙哉!
                (25)
                问:“如何是一句?”师云:“若守著一句,老却你。”
                “一句”,是禅门内明体之喻。云岩参百丈,二十年不契,后参药山。药山问他:“甚处来?”云岩云:“百丈来。”药山问:“百丈有何言语示徒?”云岩云:“百丈常如是道:‘我有一句子,百味俱足。’”药山云:“咸则咸味,淡则淡味,不咸不淡是常味。作么生是百味俱足的味?”云岩无对。云岩后又参南泉,在南泉、药山钳鎚之下,终于彻悟。一次药山问他:“闻汝解弄狮子,是否?”云岩云:“是。”药山云:“弄得几出?”云岩云:“弄得六出。”药山云:“我亦弄得。”云岩云:“和尚弄得几出?”药山云:“我弄得一出。”云岩云:“一即六,六即一。”此公案出,“一句”之禅风遂行。然流久生弊,恰如船子和尚所云:“一句合头语,万世系驴橛。”多少禅人于此执著,哪知“一句”的真味。故赵州云:“若守著一句,老却你。”生生将那僧眼睛换却。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6-08-23 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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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济大师有“三玄三要”之提持,后人演为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赵州语录中多次见到玄中玄之问话,可见其于临济圆寂后不久即有流传。赵州上承马祖南泉,一惯以平实本分接人,不喜闻此“玄”字。“什么玄中玄,七中七,八中八!”看似平淡,却是直指真常。人能于“七中七”、“八中八”中发出会心的一笑,乃不负赵州所答。
                  (39)
                  问:“如何是仙陀婆?”师云:“静处萨婆诃。”
                  萨婆诃乃真言咒语之结尾之句,有成就、吉祥、圆寂、息灾、增益、无住等多义。该僧之问,不外如何是有求必应一类。赵州以“静处萨婆诃”答之,则圆融周到。然何为“静处萨婆诃”?当以赵州平常之机处明之。
                  (40)
                  问:“如何是法非法?”师云:“东南西北。”学云:“如何会去?”师云:“四维上下。”
                  《金刚经》云:“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又云:“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僧之问,却问中有问,不好答他。赵州自有令人转身处,这“东南西北”,你说是法?是非法?是宾?是主?是应取?是不应取?那僧倒也恭顺见机,问:“如何会去?”赵州云:“四维上下。”东南西北为四维,抬头低头,则知上下。于此彻法源底之处,赵州消息尽泄,不知那僧会也未?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6-08-23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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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问:“此事如何辨?”师云:“我怪你。”学云:“如何辨得?”师云:“我怪你不辨。”学云:“还保任否?”师云:“保任、不保任自看。”
                    致问这僧却具眼目,不问佛问禅,却问“此事如何辨?”非平昔参禅有得,决难致此问。不明“此事”,当问“此事”,既明“此事”,当践而行之。但如何践履,的确当询善知识指示。赵州一句“我怪你”,不同与寻常阿师指东划西。践履乃自己的践履,与他人何涉?既已明得“此事”,知行不二,何得打作两截?那僧略作迟疑,不知赵州所指,故又问“如何辨得?”赵州云:“我怪你不辨。”肚子饿了怎么办?这个问题还需问人么?饥来弄饭困来眠,天热减衣,天寒向火,何须人去指示,直下办了即是。那僧终于进了一步,但尚未最终放下,故再问:“还保任否?”幸得此问,若无此问,怎引得赵州下面的答话:“保任、不保任自看。”
                    六祖云:“自修,自行,自成佛道”,乃禅宗不易之准则,不然,佛也无可奈何!赵州是真语者,实语者,不妄语者,把修行门道豁盘托出。虽然,唯自休自肯者方能荷担。
                    (52)
                    问:“如何是无知解的人?”师云:“说什么事?”
                    祖师之接人,有夺,有不夺。执着于分别知见,祖师夺其分别知见。若执着于不知不见,祖师依然夺之。夺者,夺其执也,若不执,何须用夺,故尚有不夺之说。
                    当年赵州问南泉时,南泉即有“知是妄见,不知是无记”之开示,使人于知与不知之间,顿见本来面目。但世人执着知见者多,故祖师破知见,倡“不知”之作略甚多。如僧问石头:“如何是西来意?”石头云:“问取露柱。”僧云:“学人不会。”石头云:“我更不会。”再如僧问云门:“如何是沙门行?”云门云:“会不得。”僧云:“为什么会不得?”云门云:“只守会不得的。”再如法眼参罗汉,罗汉云:“作么生是行脚事?”法眼云:“不知。”罗汉云:“不知最亲切。”
                    祖师作如是之看,皆对机而发,对症下药,而直指向上一路。而学人多如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当然,这僧之问,亦有来头,若不识他锋刃,却也两头作忙。赵州老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什么事?”有知解,无知解,自己收取去吧。至于其人么?亦自己收取去吧!
                    (53)
                    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下禅床。学云:“莫便是否?”师云:“老僧未有语在。”
                    学道之人参善知识,问,须致终极之问,若无至极之问,心眼便落在下方。不能接此至极之问,则非善知识。明眼宗师自不负人,你看那僧问话刚毕,赵州便下禅床。那僧甚是机敏,已得消息,不过尚不敢承担,乃试问:“莫便是否?”好个赵州,有抹天涂地的手段,于前于后,抹个精光:“老僧未有语在。”此等作略,唯有悟得透、见得彻、行得实、住得久之善知识,能运用无碍。不然,则拖泥带水也。
                    (54)
                    问:“佛法久远,如何用心?”师云:“你见前汉、后汉把揽天下,临终时半钱也无分。”
                    学佛学禅,最忌偷心不死,分别心不尽。这僧既言“久远”,即未入佛法之门。既来参问用心之事,赵州也不负他。前汉后汉,即西汉东汉,前后把揽天下四百余年。前汉遇王莽,后汉遇曹操、曹丕,临终时的确半文钱也无分。俗话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生死之间,百年太长,反迷人眼目。若能学会“缩时法”,以一念为生死,端的是念前半钱也无分,念后半钱也无分。念头生灭来去,不知欺骗了多少英雄豪杰。《金刚经》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于此之时,须欲用心,亦不可得。端的如香严禅师所云:“去年贫,尚有立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
                    (55)
                    问:“时人以珍宝为贵,沙门以何为贵?”师云:“急合取口。”学云:“合口还得也无?”师云:“口若不合,争能辨得!”
                    世人之所以以珍宝为贵,爱欲贪念为之也。沙门乃出世之人,当然是以去爱念贪欲之道心为贵。这个道理,原不需问,既申此问,则问里有机。赵州若顺着答他,未免中他圈套,失了宗师格调,故令他“急合取口”。沙门以何为贵?此事在行,而不在言说。那僧又问:“合口还得也无?”赵州斩钉截铁,云:“口若不合,争能辨得!”少说多行,乃至行而不说,方为沙门之上行,其“贵”亦不可思议。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6-08-23 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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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问:“如何是赵州一句?”师云:“老僧半句也无。”学云:“岂无和尚在?”师云:“老僧不是一句!”
                      在第25条中,赵州老和尚已对“一句”有过独到的提持,而这里更是令人叫绝。一即万,万即一,若以言说,荒劫莫穷。那僧问:“如何是赵州一句?”自然是想领略赵州门风。“老僧半句也无”,赵州以本分事应酬,那僧原应知足,哪知他却节外生枝,云:“岂无和尚在?”赵州岂能被他难倒,“老僧不是一句!”真是言端语端。
                      身体力行而行不言之教,原是老赵州的拿手好戏。宗师提机之语,最忌成为后人窠臼,故临济云:“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乃须具三要,有权有实,有照有用。”而云门一句之中,也是潜运三句,即涵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浪句。此等手段,赵州用之久矣,熟矣。如“柏树子”、“吃茶去”及““老僧不是一句”等,无不是在铜墙铁壁般的思虑包裹之中,为人开出一道门来,以供出入,不知他人会也未?
                      (57)
                      问:“如何不被诸境惑?”师垂一足,僧便出鞋。师收足,僧无语。
                      “如何不被诸境惑?”这是极老实之语,又是极高明之问。不惑,虽圣人亦难免,孔子虽云:“四十而不惑”,乃总体上说,并非全然无惑,不然就不会有“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之失了。惑与不惑乃心境相缘时之两态,明则无惑。惑者,乃自惑,非它惑也。赵州“垂一足”,以是境示那僧。那僧出鞋以应,未惑也。赵州收足,僧无语,亦未惑也。是心之行,宜直不宜曲,直则无惑,曲则因自扰而惑。明此公案,当获大利益,当熟究之。
                      长髭参石头,石头问:“甚什么来?”长髭云:“岭南来。”石头云:“大庾岭头一铺功德成就也未?”长髭云:“成就久矣,只欠点眼在。”石头云:“莫要点眼么?”长髭云:“便请。”石头乃垂下一足,长髭礼拜。石头云:“汝见个什么道理便礼拜?”长髭云:“据某所见,如红炉上一点雪。”赵州垂足,与石头垂足,是同是别?那僧无语,与长髭之“红炉点雪”,又是同是别?
                      又,僧问药山:“如何得不被诸境惑?”药山云:“听他何碍汝?”云:“不会。”药山云:“何境惑汝?”此公案与赵州这则公案,又是同是别?
                      (58)
                      有俗官问:“佛在日,一切众生归依佛;佛灭度后,一切众生归依什么处?”师云:“未有众生。”学云:“现问次。”师云:“更觅什么佛!”
                      有众生则有佛,有佛则有众生。反之,无众生则无佛,无佛亦无众生。经云:“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又云:“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故以佛眼观之,众生已度尽,无一众生未度者。此因此果,《华严》道之尽矣,故圭峰云:“性相圆融,一多自在,故诸佛与众生交彻,净土与秽土融通,法法皆彼此互收,尘尘悉包含世界。”由此观之,赵州之道甚大。佛在日,一切众生归依佛;佛灭度后,一切众生归依什么处?此俗官亦学佛之人,但其二见犹存,故赵州示之以不二之门,云:“未有众生。”俗官未解,“现问”之人,不是众生么?赵州一扫众生之见,二扫佛见:“更觅什么佛”,即以真佛示人。真是道无多语,当下便是。如此直截现成之道,惜众生往往信之不过,而去贪恋种种非道之术,悲哉!
                      (59)
                      问:“还有不报四恩、三有者也无?”师云:“有。”学云:“如何是?”师云:“这杀父汉,算你只少此一问。”
                      四恩者,父母之恩、众生之恩、国王之恩、三宝之恩也。三有者,三界之众生、生死及因果也。致此问者,与百丈野狐禅之“不落因果”相似。赵州不言无而言有,欲擒故纵也。“如何是?”,那僧果然伸头被捉,赵州立即结案宣判:“这杀父汉,算你只少此一问。”杀父者,自然为不报四恩之人。少此一问,非多此一问也,以少易多,赵州为此人留下性命。若多此一问,则不可救矣!
                      (60)
                      问:“如何是和尚意?”师云:“无施设处。”
                      此问与“赵州一句”之问相同,既问将来,赵州也无计可施,只得老实禀报:“无施设处。”须知,若有意,有施设,则非赵州。大珠参马祖,马祖云:“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德山云:“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雪峰云:“我当时空手去,空手归。”如此彻法源底之语,唯佛与祖,能知能行。赵州“无施设处”,人能信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6-08-23 0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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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问:“世界变为黑穴,未审这个落在何处?”师云:“不占。”学云:“不占是什么人?”师云:“田库奴!”
                        赵州寂后数年,有“劫火洞然,大千俱坏”之公案为世人瞩目,而此公案,即从赵州此语中化出。僧问大随:“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大随云:“坏!”僧云:“恁么则随他去也?”大随云:“随他去。”僧不肯。后到投子,举前话。投子装香遥礼,曰:“西川有古佛出世。”又谓僧云:“汝速回去忏悔。”僧回,大随已寂。再到投子,投子亦化。
                        世界变为黑穴,即大千世界俱坏。这个—真如又坏不坏呢?又当落在何处?赵州之“不占”,似较大随之“坏”、“随他去”又高明一筹。宋代祖师在拈提此公案时,又有“不坏”、“不随他去”之提持,以破时人之执著。由此观之,赵州之“不占(不占卜或不居之意)”,不落有无二边,更与当人留下更多自省自行的余地。那僧是久参,不以赵州此语为满足,进一步问:“不占是什么人?”似有直捣黄龙,深入虎穴之气概。赵州云:“田库奴”,再一次表达了“平常心是道”之见地。在这个问题上,最好作平常人,用平常心。须知“世界末日”之说,为禅家历来所不取,徒惑人而已。
                        (68)
                        问:“无言无意,始称得句。既是无言,唤什么作句?”师云:“高而不危,满而不溢。”学云:“即今和尚是满是溢?”师云:“争奈你问我。”
                        北宋浮山法远禅师云:“未得之人,参句不如参意;已得之人,参意不如参句。”禅宗内有“一句”、“未后句”等,句、意之义原无许多沟畔,既可别义而用,亦可同义而用。“无言无意”,称得句可,称得意亦可;言与句亦然。此僧明知故问,蛋里挑骨,来问赵州。
                        赵州却不与他辩解,只就本分而言:“高而不危,满而不溢。”非体道而为,孰能于此!那僧接过此话直询赵州:“和尚是满是溢?”—修行圆满否?若是旁人,大难答此问话,若答满,则触;若答溢,则背。但此僧争奈赵州何,“争奈你问我。”此一句,那僧只得忍气吞声,哑口无言了。修行不是戏言,论道不是戏语,非徒快口舌,慎矣!
                        (69)
                        问:“如何是灵者?”师云:“净地上屙一堆屎。”学云:“请和尚的旨。”师云:“莫恼乱老僧。”
                        “灵者”,灵利者也,禅门内常指于道上眼明手快之人。净地上屙一堆屎与镜上染尘同义,亦是禅门内之常用俗语,以别义理家也。伸此问者,决非灵利汉,原如清净地上蒙尘。那僧不明赵州谑语,再乞法语。“莫恼乱老僧”,赵州将这僧之前问、后问全都抛在一边,又使那僧不敢再问。此情此境,早透出消息,唯灵利者能嗅之,赵州惯用此法,于无门无径中,为学人开一线,伟哉!
                        (70)
                        问:“法身无为,不堕诸数,还许道也无?”师云:“作么生道?”学云:“与么则不道也。”师笑之。
                        诸数者,诸趣也,三界六道也。见道之人,证得无为之法身,自当不堕诸趣,其中境象,何须道来,又怎生道来。道者,尚在光阴门头,而不知实味。赵州古佛,平生实无一句言及于此,正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作么生道?”赵州这一反诘,若卖弄精神者,预后自然不良。那僧是久参,知道转身,“与么则不道也”,因而站稳了脚跟,赢得赵州赞许的一笑。
                        (71)
                        问:“如何是佛,如何是众生?”师云:“众生即是佛,佛即是众生。”学云:“未审两个,哪个是众生?”师云:“问,问!”
                        如何是佛,如何是众生?若在教理中寻觅,三藏十二部经浩然莫穷。六祖云:“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法理,学佛者谁个不知,但知者未必有受用。赵州于中受用久矣,佛与众生,在他心里哪有差别。但那僧仍忙于两头,故赵州让他“问,问!”,让他在无穷的“问”中,领悟自己心中的真如本性。
                        (72)
                        问:“大道无根,如何接唱?”师云:“你便接唱。”云:“无根又作么生?”师云“既是无根,什么处系缚你?”
                        道无始终,若有根,则有始也。有始必有终,有始终者,即非大道。于这无始无终,无形无相之道,又何以“接唱”以示人呢?若“接唱”,便犯了“不可说”、“不可道”之忌。赵州自有接人妙处,“你便接唱”,让那僧自去体会“接唱”不可说之道的难处之滋味。那僧于此似有所悟,进而又问“无根又作么生?”赵州云:“既是无根,什么处系缚你?”如此之反诘,端地如快刀斩乱麻,让人当下清爽。道何曾缚人,而人皆自缚。若是豪杰,夯的一声,立地了断岂不快哉!惜众生皆为解其手,又自缚其足,解其足,又自缚其手,如蚕吐丝,自缚不休,奈何!
                        (73)
                        问:“正修行的人,莫被鬼神测得也无?”师云:“测得。”云:“过在什么处?”师云:“过在觅处。”云:“与么则不修行也。”师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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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一次南泉和尚下山,至一庄,庄主预备迎奉。南泉云:“老僧平常出入,不与人知,何得排办如此?”庄主云:“昨夜土地报道,和尚今日来。”南泉云:“王老师修行无力,被鬼神觑得。”侍者便问:“和尚既是善知识,为什么被鬼神觑见?”师云:“土地前更下一分饭。”
                          再有云居道膺在洞山时,结庵于三峰,经旬不赴堂。洞山云:“子近日何不赴斋?”云居云:“每日自有天人供养。”洞山云:“我将谓汝是个人,犹作这个见解在!汝晚间来。”云居晚至,洞山召云:“膺庵主!”云居应诺。洞山云:“不思善,不思恶,是什么?”云居回庵,寂然宴坐,天人自此寻觅不见。
                          于上两公案中,能见赵州著力处么!
                          (74)
                          问:“孤月当空,光从何生?”师云:“月从何生?”
                          直彻根源,乃参禅之要,亦顿悟之基也。故祖师云:千句万句,莫若一句。心思万千,乃一心之动。心系一念,亦一心之动。万千之象难辨,徒迷当人,一念之意易会,顿从兹生。是知置心一念,无事不办。
                          (75)
                          问:“承和尚有言,道不属修,但莫染污。如何是不染污?”师云:“检校内外。”云:“还自检校也无?”师云:“检校。”云:“自己有什么过,自检校?”师云:“你有什么事?”
                          南岳怀让参六祖,六祖问:“甚么物,恁么来?”南岳无语。经八载,忽然有省,乃白六祖:“某甲有个会处。”六祖云:“作么生?”南岳云:“说似一物即不中。”六祖云:“还假修证否?”南岳云:“修证则不无,污染即不得。”六祖云:“只此不污染,诸佛之所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马祖云:“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
                          赵州乃马祖嫡裔,教法一脉相承。道若属修,即道有始,非道也。若道有染,亦非道也。然众生力薄,于“不垢不净”之道体,持净难而入垢易。俗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故历代善知识之教人,皆重不污染。“检校内外”,觉照之力也。觉照则不问有过无过,恒照如是。赵州于道上,接人极有分寸,决不乱章法。“你有什么事?”有事者,觉照宜矣!无事者,亦觉照宜矣。
                          (76)
                          师上堂云:“此事如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
                          圆悟禅师在《碧岩录》中云:“明镜当台,妍丑自辨。镆铘在手,杀活临时。汉去胡来,胡去汉来。死中得活,活中得死。且道到这里,又作么生?若无透关的眼、转身处,到这里灼然不奈何。且道如何是透关的眼、转身处?”
                          “明珠在掌,胡来胡现,汉来汉现”,赵州此语,千年来不知喂饱多少禅人。圆悟之提持,亦是画龙点睛之语,却未必有老赵州之直截。真如之性,缘起则觉,缘去则隐,如天衣义怀禅师所云:“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迹之心。”能境双泯,摩尼珠乃大放光明。赵州这里的“此事”为何物?明珠不过为其所喻。若有透关的眼,知转身之处,“此处”风光,自然现前,如明珠在掌一般,妙用无穷。
                          (77)
                          师又云:“老僧把一支草,作丈六金身用,把丈六金身,作一支草用。佛即是烦恼,烦恼即是佛。”问:“佛与谁人为烦恼?”师云:“与一切人为烦恼。”云:“如何免得?”师云:“用免作么?”
                          经云:“菩萨未成佛时,以菩提为烦恼;菩萨成佛时,以烦恼为菩提。何以故,以第一义不二故。”金身与草,何同何异?是一是二?且不论同异一二,在赵州这里,皆为我用之物。非彻法源底,体用无滞,孰能出此语哉!
                          洞山云:“学者恒沙无一悟,过在寻他舌头路。”对恒沙般多而无一悟的“学者”而言,这佛不是烦恼又是什么?面对“舌头路”上的学佛者,佛能不烦恼么?赵州云:“与一切人烦恼”,端的不虚此语。
                          僧问破庵:“猢狲子捉不住,奈何?”破庵云:“用捉作么!如风吹水,自然成纹。”时无准侍于侧,言下大悟。
                          破庵之“用捉作么”,与赵州之“用免作么”如出一辙,而收立竿见影之效。祖师指示之路径,的确可以让人直入大道。而学人亦应如良马,见鞭影而知行才是。
                          (78)
                          师示众云:“老僧此间,即以本分事接人。若教老僧随伊根机接人,自有三乘十二分教接他了也。若是不会,是谁过欤?已后遇着作家汉,也道老僧不辜他。但有人问,以本分事接人。”
                          佛祖心印,单传直指,固其宜为教外别传,此即以“本分事接人”也。若随众生根机接人,何须教外别传,祖师西来。是宗教并立,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此八万四千法门也,以应无量众生。经云:“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是病万变,方药亦万变。有不变者,乃良医之法眼。真善知识必固执于此道,禅师不以本分事接人,又何必称作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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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
                            问:“凡有所问,落在意根;不落意根,师如何对?”师云:“问。”学云:“便请师道!”师云:“莫向这里是非。”
                            随缘尽性,尽性随缘,是见道者的自在处。若未见道者欲见道,则是拟心便错,动念即乖,其“动”、其“拟”,皆落在意根也。此僧之问,大有来头,“不落意根,师如何对?”似对赵州一拶。赵州怎会被他难倒,一个“问”字,如劲鞭下之螺旋,旋个不停,不知其东南西北。那僧却是会家,于密不透风处伸进身来,“请师道”,非天非地,无指无谓。但其伎俩却被赵州识破,“莫向这里是非”。欲知真如,不妨将这则公案好好看看。
                            (88)
                            问:“龙女亲献佛,未审将什么献?”师以两手作献势。
                            《法华经》载,龙女八岁成佛,献宝珠与释迦佛,此宝珠“价值三千大千世界”。致问之僧是作家,隐宝珠不言,而问赵州“将什么献”。三千大千世界中有何物价同三千大千世界?唯此真如心而已。何为真如心?赵州“以两手作献势”,又献的什么?
                            (89)
                            师示众云:“此间佛法,道难即易,道易即难。别处难见易识,老僧这里,即易见难识。若能会得,天下横行。忽有人问,什么处来?若向伊道赵州来,又谤赵州;若道不从赵州来,又埋没自己。诸人且作么生对他?”僧问:“触目是谤和尚,如何得不谤去?”师云:“若道不谤,早是谤了也。”
                            一切法俱具难易两端,唯当人自取。直道而行,一切现成;支离而往,万劫难觅。如庞居士一家之语话:庞居士先云:“难难难,十担油麻树上摊。”庞婆云:“易易易,百草头上春风意。”其女灵照曰:“也不易,也不难,饥来弄饭困来眠。”俗语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也道明此理。大道无门,唯有心者可入。
                            “若道从赵州来,又谤赵州”。赵州无法可说,无一法与人。故若说从赵州得法而来,为谤赵州。“若道不从赵州来,又埋没自己”。赵州虽无法可说,但在赵州虚而往,实而归,怎生未到赵州,何须埋没自己。
                            睦州曾云:“汝等诸人还得个入头处也未?若未得个入头处,须觅个入头处。若得个入头处,已后不得辜负老僧。”时有僧出礼拜,云:“某甲终不敢辜负和尚。”睦州云:“早是辜负我了也。”睦州这里,亦用赵州之机,“若道不谤,早是谤了也。”赵州这里原无是非,何来誉谤,若有誉谤,则是谤也。
                            (90)
                            问:“如何是正修行路?”师云:“解修行即得,若不解修行,即参差落他因果里。”
                            “正修行路”,修行即是,若踯躅彷徨,瞻前顾后,反误了前程。于此当知,“大修行的人”尚“不昧因果”。若不解修行,怎能不落因果里。
                            (91)
                            师示众云:“我教你道,若有问时,但向伊道赵州来。忽问:‘赵州说什么法?’但向伊道:‘寒即言寒,热即言热。’若更问道:‘不问这个事。’但云:‘问什么事?’若再问:‘赵州说什么法?’便向伊道:‘和尚来时,不教传语上座。若要知赵州事,但自去问取。’”
                            唐末五代之时,丛林参学之风甚盛,禅僧们行走南北,传语天下,为一时之时尚。故诸方宗师,聚众接人,亦多奇言异语——禅门内之机锋往来,有直面者,还有传语而起者。有一语为天下诵者,如赵州之“吃茶去”、“柏树子”诸语。有一语为天下笑者,如峨眉白长老等。宗师之优劣,往往因其语而定。如洞山曾评云:“石霜虽有杀人刀,且无活人剑。岩头亦有杀人刀,亦有活人剑。”
                            赵州八十犹行脚,数十年来,看尽天下丛林之机关,故此处之著语,如无缝塔,如无孔笛,使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故能如上则之所说,“若能会得,天下横行。”
                            “寒则言寒,热则言热”,此是实语,亦是现量语。宗师往来,最忌比量。见山是山,水是水;见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此乃修禅之三重境界也。言寒言热,于赵州而言,早已稳坐妙高峰头。
                            明眼宗师,未必被这一句瞒过,或道:“不问这个事?”下语时切忌犯著,“问什么事?”反客为主,莫失先机。若再问“赵州说什么法?”则牛鼻绳已操在我手。于此,便向他道:“和尚来时,不教传语上座。若要知赵州事,但自去问取。”无债一身轻,而问话者,反负债累累。赵州如此教人,高明之极,如神龙但见其鳞,而不可见其首尾。惯用此道者,后有睦州、雪峰、云门、法眼。先于赵州者,唯南泉、黄檗二人而已。
                            (92)
                            问:“不顾前后时如何?”师云:“不顾前后且置,你问阿谁?”
                            宗师接人,要在换人眼睛,让人自知转身处,所谓反客为主。“不顾前后”,乃不落两边之另一种说法而已,最易落入教理分别之中。禅师接人,哪有功夫与之一一辨来,只让你去反躬自省。“你问阿谁?”问之一出,即落前后局中,有宾有主矣。
                            (93)
                            师示众云:“迦叶传与阿难,且道达磨传与什么人?”问:“且如二祖得髓,又作么生?”师云:“莫谤二祖。”师又云:“达磨也有语:‘在外者得皮,在里者得骨。’且道更在里者得什么?”问:“如何是得髓的道理?”师云:“但识取皮。老僧这里,髓也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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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问:“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言语,是拣择,和尚如何示人?”师云:“何不尽引此语?”学云:“某甲只道得这里。”师云:“只这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此为赵州语录中第三次出现之“至道无难”,这僧在体用之外两头为难,故向赵州参请。须知至道无难,欲识道体,唯嫌拣择。但道体之后,拣择亦是道用。体用不二,乃宗师之日用拄杖。
                              赵州云:“何不尽引古人语?”此乃赵州示人处,故见道之人,于此有何难哉。那僧乖觉,于此已有入处,故云:“某甲只道得这里。”若再引出《信心铭》之语,赵州之棒,恐已落在头上。“只道得这里”算是站稳了脚根。故赵州赞云:“只这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于此,白云守端禅师有颂云:
                              驱山塞海也寻常,
                              所至文明始是王。
                              但见皇风成一片,
                              不知何处有封疆。
                              无庵法全禅师亦有颂云:
                              日暖风和莺啭新,
                              柳垂新线系东君。
                              东君不惜无私力,
                              一点花红一点春。
                              (106)
                              上堂,示众云:“看经也在生死里,不看经也在生死里。诸人,且作么生出得去?”僧便问:“只如俱不留时如何?”师云:“实即得,若不实,争能出得生死!”
                              学修佛法,信解行证实为一体之四维,若支裂为互不相干之异途,则无佛法也。古德云,修须真修,悟须实悟,皆是在此四维上全体而行。否则,就真的如赵州所说:“看经也在生死里,不看经也在生死里。”狮子搏象全其力,搏兔亦全其力,禅宗之要,亦是全其力。赵州问:“且作么生出得去?”僧问:“只如俱不留时如何?”。“俱不留”,非全其力焉可致之。那僧尚有“如何”之疑,故赵州云:“实即得,若不实,争能出得生死!”这一“实”字,个人可自看。
                              有佚名之古德,于此颂得甚奇:
                              看经也在生死里,
                              饭罗里坐无吃的。
                              不看经也在生死里,
                              锦衣堆里无著的。
                              忽然乌鹊叫一声,
                              反身踊跃浑家喜。
                              休拟议,
                              如今抛向众人前,
                              千手大悲提不起。
                              (107)
                              问:“利剑锋头,快时如何?”师云:“老僧是利剑,快在什么处?”
                              有善知识云:“顿悟之门,须上根利器,且有英雄气者方能入”。赵州这里,虽百岁之老人,亦英雄之豪气不减。顿,疾如电光石火,若涉拟议,早是鹞子过辽东,无影无踪了也。那僧之问,亦是具眼,利剑锋头非钝器,起手之间早一刀两断,快捷无比。赵州云:“老僧是利剑,快在什么处?”刹那之际,吞吐乾坤于人不知不觉之间,孰能当之?
                              (108)
                              问:“大难到来,如何回避?”师云:“恰好。”
                              僧问洞山:“寒暑到来,如何回避?”洞山云:“何不向无寒暑处回避?”僧云:“如何是无寒暑处?”洞山云:“寒时寒杀闍梨,热时热杀闍梨。”洞山此语出,旋即传遍天下。赵州面对此问,自无步洞山后尘之理,一句“恰好”,即包裹天地,包裹古今,令人无所逃遁,也无须逃遁,端的是“恰好”!
                              (109)
                              上堂,良久云:“大众总来也未?”对云:“总来也。”师云:“更待一人来,即说话。”僧云:“候无人来,即说似和尚。”师云:“大难得人。”
                              百丈清规有制,丛林立法堂,行祖道,住持定时上堂,以接四方参学。祖道即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心印,不立文字,超然象外。虽唐、五代禅道鼎盛之时,能从容优游于其道者亦鲜矣,赵州其为能者乎!
                              大众云集,住持上堂,其时应通个消息。好个赵州,法外施出格外手段,应对之间,不见有一法示人,却一味声东击西,指桑骂槐。“更待一人来,即说话(法)”,欲赖乎?其僧早知消息,故云:“候无人来,即说似和尚。”赵州云:“大难得人”。彼此心心相应,无话可说,无法可授而了此公案。
                              再如百丈上堂,大众立定。百丈以拄杖一时趰散,复招大众。众回首,百丈云:“是什么?”
                              再如药山上堂,云:“我有一句子,未曾说向人。”又,大众礼参,不点灯。药山垂语云:“我有一句子,待特牛生儿,即向你道。”有僧云:“特牛生儿,也只是和尚不道。”药山云:“侍者点灯来!”其僧抽身入众。
                              明此公案,即知赵州用处。知赵州用处,亦知百丈、药山二祖之用处。
                              (110)
                              师示众云:“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你诸人作么生?”僧乃问:“只如不生不灭时如何?”师云:“我许你这一问。”
                              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心生即种种法生,心灭即种种法灭。故知法之生灭,系于心之生灭。然心之灭生,非心有生灭也,乃心之动静之相也。心动念起,心生法生也;心静念伏,心灭法灭也。心者,能生能灭也,亦能不生能不灭也。其中宾主当自省之,若于名相中观其生灭,何啻千里。那僧灵利,“只如不生不灭时如何?”直捣龙庭,故赵州许之。
                              (111)
                              师因参次,云:“明又未明,道昏欲晓,你在阿哪头?”僧云:“不在两头。”师云:“与么即在中间也。”云:“若在中间,即在两头。”师云:“这僧多少时在老僧这里,作么语话,不得出三句里。直饶出得,也在三句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6-08-23 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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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作么生?”僧云:“某甲使得三句。”师云:“何不早与么道。”
                                “明又未明,道昏欲晓”,人皆有如此之体验。如晨起之时,觉心方醒而未明,似有知,似无知。学人若能于此参上一参,当别有风光,但赵州所言却不在此。赵州何指何谓也?即明白与不在明白里之间也,即知与不知之间也。
                                从赵州语录看,赵州道场育人不少,惜大多未留姓名。如此僧居赵州多年,又得入处,方能与赵州周旋。
                                “你在阿哪头?”凡有落处,皆非菩提。那僧久居会下,自知途径,故云:“不在两头。”赵州再以探竿影草试之:“与么即在中间也。”那僧脚跟已稳,自然不会上当,云:“若在中间,即在两头。”道不属知,不属不知,其“中间”为何物?若在其中自挖巢穴,活埋了也。
                                赵州尚不许他,再紧拶之。那僧却有出头处,云:“某甲使得三句”。“三句”者,《经刚经》中之“佛说波罗蜜,即非波罗蜜,是名波罗蜜”之三句,亦须作主才行。那僧如此云,已知作主,不再作奴。“何不早与么道。”钓大鱼者须长线,赵州真赵州也。
                                (112)
                                问:“如何是通方?”师云:“离却金刚禅。”
                                金刚禅者,金刚三昧也,能一切无碍,通达一切法之三昧也。《涅槃经》云:“菩萨摩诃萨修大涅槃,得金刚三昧。安住此中,悉能破散一切诸法。”《信心铭》云:“二由一有,一亦莫守”,禅宗之要,在莫执莫著,“离却金刚禅”,方名金刚禅也。
                                (113)
                                师示众云:“衲僧家,直须坐断报、化佛头始得。”问:“坐断报化佛头是什么人?”师云:“非你境界。”
                                赵州老汉,能“把一枝草作丈六金身用,把丈六金身作一枝草用”,自是坐断报、化佛头。古德云:踏毗卢顶上行。若无如此之心行,学佛被佛缚,学法被法缚,那来自由分?故石头云:“宁可永世受沉沦,不向诸佛求解脱”,同安云:“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赵州亦云:“无佛处不得留,有佛处急走过。”是金屑虽贵,入眼成翳,学佛者于此当自具手眼,方真学佛也。
                                那僧不知深浅,居然问是“什么人?”赵州于他亦何须解说,只云:“非你境界”,将一切扫尽,让那僧自省去。
                                (114)
                                师示众云:“大道只在目前,要且难睹。”僧乃问:“目前有何形段令学人睹?”师云:“任你江南江北。”学云:“和尚岂无方便为人?”师云:“适来问什么?”
                                夹山示众时常云:“目前无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僧问马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马祖云:“即今是什么意?”
                                目前、即今、当下,俱为祖师为学者所开启的无门之门。“大道只在目前”——当下一念盖天盖地,涵盖古今,万法全从此流出,亦在此寂灭。明于此,则可归家稳坐。“要且难睹”——世人只认光影门头,不知反观自照,如那僧所问:“目前有何形段令学人睹?”就把这万法之源,当作一段可睹可闻可触之物事。
                                但万法何曾离心,心之活泼处,唯有“现在”,离开这“现在”、“目前”,心即死物也,念即死念也。此活泼当下之心念,放之四海,四海物事无不明明历历。故赵州云:“任你江南江北”——何时何处离得了这个“目前”?这已是进一步点明风光。那僧心仍闹在,全然不知反观,反责赵州“无方便”。但赵州早已将此“形段”托出,以酬那僧之问。自己不见,奈何?
                                石霜参道吾,问:“如何是触目菩提?”道吾唤沙弥,沙弥应诺。道吾云:“添净瓶水著。”良久问石霜:“适来问什么?”石霜拟举,道吾便起去。石霜于此有省。若如石霜这般快捷,又何须赵州这般言语。
                                (115)
                                问:“入法界来,还知有也无?”师云:“谁入法界?”学云:“与么则入法界不知去也。”师云:“不是寒灰死木,花锦成现百种有。”学云:“莫是入法界处用也无?”师云:“有什么交涉!”
                                法界即法性,亦名实相,总言之,总该万有为一法界;别言之,万法各有自性而分界不同,亦名法界。《华严经》有“入法界品”,谓诸法本真之理,诸佛所证之境,证入法界之理,为入法界,即入实相。以禅宗言,即明心见性之谓也。有即三界六趣。
                                这僧之问,亦如“大解脱人,还落因果无?”赵州抓住话头,以“谁入因果”提持之。学道者对于道,常有“百不思,百不想”之误解,以为既入涅槃,万法皆空,能所双泯,“与么则入法界不知去也。”祖师深悯众生之痴愚,常以格外提持以破之。故赵州这里亦开示云:“不是寒灰死木,花锦成现百种有。”道非空,非有,非亦有亦空,非非有非空。中观家尚知“离四句,绝百非”,何况禅者!
                                那僧不执于此,便执于彼,故又云:“莫是入法界处用也无?”赵州云:“有什么交涉!”真入法界者,道是道非,说有说无莫不中的,而未入者论之,则全成画饼,因其与己全无交涉,与道亦全无交涉。
                                (116)
                                问:“若是实际理地,什么处得来?”师云:“更请阇梨宣一遍。”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6-08-23 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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