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时，红俏已收拾妥当，而那床殷红的被分外醒目，红俏说她死的时候那双珠踩着身底下的被，指头深掐在那床禄子里，一双眼如何都合不上，听着瘆人。喃喃自语）
“是你自个不好！不赖我！”
（我在绍英点了许多蜡烛，连着窗上倒映出的树影都会叫我后怕一阵。）
（入夜难眠，晨里倦怠。）

（正月宫宴的喜庆劲儿渐渐消退，又未出冬，一时也闲，阁子里的丫头在檐下兜雪玩，出来时正瞧见，转松了松一只翡翠戒指，笑一笑，也不斥他们，让人都进屋去。）
（翊坤宫是个好地界儿，兴许只逊于东西二首，那绍英名字也极好听，院里的花木打理得极好，可以想象，夜里窗前摇影也是极风雅的事。在阁前停一停，让人通禀，再踏入槛内候她。）

（人若有愧，则念念不忘，昼日连着紹英前的花，都叫她泼满了红艳艳，石佳氏来的时候，我正握着她开针未纳的小衣裳，我也时常会想，我错了么？）
“让她进来。”
（我将那件小衣裳收入木盒之中，轻的敲了一二。）
“阴魂不散，是为报，我等你，爬上来找我！”

（进门正见她嘴唇蠕动，不知嘀咕些什么，也听不见，只觉面容阴沉。听人说，她近几日很少出去，原以为是受了责罚，心里不快，这下细看，倒不太想是为了这事，不知我进来之前，是在看着什么触景生情。）
（拉近一张绣凳，坐在身后）你在看着什么呢？
（挑起一缕头发看，颇见黄躁）是夜里睡的不好吗？看着比往日憔悴了不少，珍妃的事，莫放在心上。

“小玩意而已。”
（是阿小玩意，我本以为我问心无愧，是她有错在先，而今人没了，我才渐觉着有些凄凉，我自问不信神佛，这般虚了的，可后来，却是真的敬了一丈物无间炼狱里的妖魔。）
“珍妃？什么事？我只是在想，她如果活着，我是不是会很不开心？”
（屋内并无她人，可供我碎语闲言。）

（她既不说，便也不问，并不是很好奇，因为要想得知不难，所以后句也是听明白了的。微微一笑，望菱花窗外看）原来不是在想她——
（有一只肥圆的灰雀，从树枝上，扑棱着翅膀飞下来，摇落一丛雪。）我不是你，我并不知道，但说不开心肯定是有的。那厌恶就像对阻路的一只螳螂，或是游弋而过的青蛇，虽是讨厌，避开就是它不犯我，我不犯它。都是天地间的生灵，何必相煎太急，害它性命？

（何必，她若收敛些，也许我会留她性命，可她与我是一道耻辱的伤疤，不揭去，这一生，我都会觉着狰狞，丑陋不堪。）
“罢了，如今这方地儿大家伙都避着走，来作甚？”
（自问我与她到底不如我与初槿深厚，棱镜里我仿佛看到了两朵空灵花，可私心却从未与她半分。）

（不以为忤，倒是轻笑）这过河拆桥做得好，我与你谋划，本以为可以脱了干系，不致惹祸，至今也不知出了怎的差错。兴许珍妃性子本是如此，又或是你自个儿应答不灵光，这会儿怎生撒气在我身上？
（我看她在我这儿很神气，那禁足一罚，也不无道理。）

（她措辞得当，叫人抓不住半分错来，过河拆桥，倒是要入得岸，才算得了拆了吧？撇着她。）
“我当你来要做什么？若是说风凉话，我这儿的风颈着，不差你一个。”

（好臭的脾气，这人呐，无理搅三分。耐心很足，和她耗）你和谁说这话，也不该如此冤枉我，莫不是，你以为是我教你的一番话，惹了这无妄之灾的？我仍是不信，你不如好好与我说道，那日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让事情落到如今这境地。
（亲自吩咐，让人上盏茶）一昧竖起刺来，怨天尤人，能得什么好处。

“冤枉你？你尽说是无妄之灾 ，谁撇的干净——”
（撵着那桌案上贡橘，嗤的笑出了声，初槿和珍妃那头亲亲热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心里恨。）
“能是什么事？珍妃向来看我不惯，听你话，她也没少甩我冷脸子看。从前还以为是受了那蹄子牵连，原来她和我的亲姐姐也是牵牵扯扯，不干不净的。”
（气上来，将手里的木盒掼在地上）
“去的时候，我就看见她俩亲亲热热地坐一块儿！”

（就是初槿又如何，我何时让她下过我的脸面。我脾气差，可我可我出生好呀！我甚至有亲哥哥依仗，他们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这，我可没请你来！不喜欢呀，大门在那头”
（石佳氏的话，到底还是听了进去，越觉得她面目可憎，从前交好那贱蹄子，现在瞒在背后，又整出许多幺蛾子）

（火候也差不多了，再添一句即可。这似市井泼妇的叫嚷，我实在不忍恭听。稳稳坐着，还能微笑）你别多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人心里还有这么多乌糟的名堂。你也不必太生气，那人死了，并不全然带来厄运，或许，倒是免了你日后一灾。我想这钉子，不是这么好埋得。
（这话娓娓可听，望她开点心窍，想得明白。绍英阁真是个好地方）

（猛然回过头来，盯着她脸上看，依稀看见笑起来，是那人的得意可憎。她石佳氏到也敢顺杆子往上爬，若不是还有纪里初槿这个心头大患。罢了，先了了她才是）
“嗬，谢你了。”
（让人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