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是不分年纪，更何况额尔赫不就许了人家，十三岁就好聘出去，十四岁再抱个大胖小子让我瞧。搔搔头，我怎能在这落后，八岁刚好碰见，再发展发展，怎么也得赶在十二之前，抢她一岁。）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为求这姻缘，一道打听了就这山头的月老庙最灵，一拜一个准，就一缺点，香火钱贵，和尚各个穿着都是好料的衣服，佛也得靠金装呀。不知道是不是全素的菜里也得撒上两滴油，包着两片肉，嘿嘿，吃饱才好办事。）
（价格不问，办妥就成，拍下一锭大黄金，来他个十支香，保佑保佑，让赫家大公子和我结成连理，定来再还一锭大黄金的愿，嫌少？那五锭，吧嗒，签落了下来，额尔赫喊着，哎呀，格格，是下下签。该死，我呸，那五锭的事您也就忘了吧，没得再拜，都说心诚则灵，我那一瞬老诚老诚，也没见着有好运，看来神仙也和我不对盘。）
（大不了，再把话改改，人定胜天，不也成么。）
（情绪低落，闷着在前头走，额尔赫不敢多言，在后头默默随着，一声您瞧，瓢大的雨灌了下来，瞧什么瞧，这一天真晦气，一把夺过额尔赫手里的伞。不是不是，格格您瞧，那赶马车的可不是赫家大公子？一拍大腿，这可真灵，那一锭可没白使，您再行行好，还有后头孝敬您嘞，边往那头赶边嘀咕，这时候又得指望上头襄助。）
（是他，别的能瞧错，他，化成灰也认得出，呸呸呸，可别化了灰。）
（但就那么去，可不就是唐突了，打两句招呼就走，枉费了我这天赐的绝好机会，弯过门后，伞就那么一撇，示意额尔赫噤声，装作是全然的巧合，急匆匆地碎步而出，双手在头上支起小伞，心里却琢磨着，快快，瞧过来。）

（京城的五月，比起别的月份，竟更像夏的傀儡。而我对于它的理解，除了葱郁的青山，以及将躁的蝉鸣，便再没有深层的探究。日子还 是照常过，至于在我眼里细微的区别，就是所换衣物的不同。厚的已被淑芬收起，薄的早已穿在身上）
（——就今儿早起，淑芬刚侍候完我穿衣，就神神秘秘的求我送她去上香，说刚下过雨水，山间路滑，无论如何都需人赶车去送上一程。耳根软，再趁上我想透气的心，便很果决地同意了）
（山间树木成荫，风清云淡，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去处。我架着马车，不便陪同淑芬上香，只好目送背影，一尽朋友的责任）
（直到她进了大门，我便再按捺不住，先去梨树上打了些梨，预备回府给狗弟分分。岂知刚完事儿，天却打了雷，再一晃眼，又下起了不小的山雨）
（我正打算把鞭子收拾回车里，不过回头功夫，就看见庙门旁站着位碧罗裙，雨下的大了，似乎也没人接。我朝“碧罗群”一招手，又怕她看不见，只好喊道）
喂，来这儿躲躲？
（等雨下小了，兴许还能送她回家）

看十一实力撩藻

（我来之前，便觉得天气不大好，心存侥幸，却到底还是赶上了）
（但初夏的阴天，应当好过阴郁的秋季。不论阴云如何密布，草木仍旧保持浓绿，任风再大，也决计无法使它轻易折腰）
（雨水下得大了些，一扫方才的压抑气氛。待我听完丫鬟的话，又开始懊恼于自己的实在，她手中无伞，又岂能一路淋着。我再无犹豫，一撩前袍，顺势跃下马车，在雨里撑开一把油伞，手中拿着另一把，这就朝她们主仆方向走去）
（距离不算远，故而只消一会就到了躲雨的檐下。先用袖口拭去额上的雨水，这才抬头看眼前的姑娘，眉清目秀，似乎……和淑芬不大一样。我看着她，一时有些愣神，饶是这样，也迅速反应过来）
（先把伞交给丫鬟，她足以自己撑着。我为男子，力气注定要大，小搀小扶，分内之事）
来，你扶好我的肩
（因为雨的匆急，所以并没有过多客套，只是简单一句话，便左手打伞，另一手护她，待上了马车，又见她的发丝被雨水淋湿，遂找出淑芬的手帕，而后递到她手中）
你擦擦脸
（再一笑，摸了摸鼻子，补充道）
宝王府我知道，等天晴得差不多了，我这就送你回府

（按理说，落雨并非好兆头，但这显然天公作美，浇也浇出一场真情。
（他身量高大，打那头来不过三五步，一把油伞，滴滴答答，梳好的长辫也落上几滴，此刻正熨帖地搭在衣裳上。而我也已备好，打算就着力，也那样吧嗒软着，就是比云南通海的豆沫糖还酥还甜，总也得卷进他怀里才能罢休。）
（面抱羞赧之色，一手也不敢搭紧，只拽着外头着的衣裳，走两步还得顺势一低，别的不行，学个受伤装个病，也是惯用伎俩，再一使劲就朝着他那头一歪，直直地好似要坠入地。再站直了身，已不是方才的姿态，更是一下涨红了脸，话也答得结结巴巴。）
“有愧有愧，亏欠公子，是我脚软，一时未站稳妥，哎呀我这。”
（有些恼地撇过头，身体倒还是一动未动。）
（要想事成，红脸白脸缺一不可，接着我方唱罢，额尔赫也需接着登场，主仆二人比之广德楼的更是技艺精进，那需画脸按谱唱戏，哪比的我同我这小仆亲密无间的配合。一声咿呀，我赶紧噤了声，细细听她说。）
“公子，原是您好意，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您同我家格格方才这，看不分明的以为你侬我侬呢，且我家这格格还未婚配，叫太福晋知道，她保不准得受什么苦。”
（这绝不算讹他，也不是碰瓷儿，就是唬他，瞧他老实，这招好使，这后头的话是留着说什么，得瞧他如何答了，多半是答应入府解释，再一来二往，和着闲言碎语，还不叫他软了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几分真几分假，即使是这样作为我与他的开头，也绝不是谎言和虚假，只是略微使用的一小点技巧，使生活多那么丁点儿情趣，日后若是他要听，大抵我会选择坦白，爱情需要真实，才能永久。）
（但这又有什么，不过是，为了遇见你，我耍了小把戏，而已。）
（方才的羞赧之色是假，如今的潮红双颊却是真真切切，即使我是如何厚了脸皮的，到底是位姑娘，和一位男子，一位中意的男子共处于如此“一室”，总是不能轻易以对的。偏偏我这姑奶奶额尔赫不肯消停，听他言语，之乎者也，就连孔夫子也要搬出来，不知道哪儿触着她了，她撇了撇嘴，跟了一句。）
“还提着礼上门，这可不就是提亲吗？”
（声音虽小，但却好像一阵惊雷，炸响在我们的上空，脑袋也嗡嗡地响，有些羞又有些燥，伸出舌舔了舔唇，装作并无听见，转头朝向窗外，一阵水汽笼罩着，也是雾蒙蒙的，回过头为了不至尴尬，赶紧续了方才的话题。）
“噢，公子的侍女，我以为小姐们侍候着的都是女仆，这公子原来也是，也是，有些活儿得精细人来做，那些小厮粗笨手脚，哪儿能应付得来。我瞧着雨这样大，总该等一等，原就是我占了她的位置，哪有抛下她的道理。”
（话虽说的得体，只是对于一位正值芳龄，怀着春情的姑娘来说，任何一位在心上人跟前来去的，都是敌人，总要防备，最紧要在于，是否也长得娇俏好看。）

（提亲？）
（说时并没有注意，但听小丫鬟无意说起，我也颇觉不好意思，一低头，看见窗外飘摇的槐花，雪一样，作春天里最朴素的点缀）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我预备和她讲讲老家的旧事，就是四四方方的院落，门外也有一株这样的树——）
（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见对面的话，即使我再不当心，也能听出来一点不对，摆摆手，又道）
……喔
我们从小长在一块，所以也不算寻常主仆。除了缝洗衣服，平时出力气的粗活，能做就自己先做了
不过你别在意，马车地方还算宽裕，等天晴了，我去前面赶车，你们三人正好，也不见得多拘谨
（又觉得哪里不对，但现下并不在意，只想摆脱在她心里留下要人照顾的印象。至于究竟为什么在意，我也不大清楚）
（又看见她被淋湿的裙角，忍不住再多补充一句）
待你回府，先洗个澡，再多喝些热水。
要是太福晋问起来，不方便辩解的话，大可来找我，赫舍里观岱。
（我却忽然有种奇异的想法，比如叫雨接着下，又或者，宝王府的太福晋实在很苛责。目光再投到她的肩上、脸上，也不避男女大防，坦坦正正，就是这样）

（多西珲？单个字儿，倒也顺口，我心里默念几下，也能记得明白）
（从前先生也要为我取字，但已有阿藻在先，无论取什么，都觉得累赘，且不如两字利口，于是只好作罢，再不提取字之事）如果嫌观岱太正式，也不妨叫我阿藻，和你一样，都是家里人的称呼
（似乎想起刚刚打下来的薄皮梨，风雨前夕，故而也配得起新鲜二字。拿来一只，递到她的手里）
既然是宝王府里的格格，除了上香礼佛，也不会在山中停留，我刚才从树上摘的梨子，你可以尝尝看，和市集里卖的有什么区别
（虽然是山里生长的梨树，但在寺庙旁边，绝对有人照料，才能结果旺盛，顿了顿，朝四周打量一眼，复而笑道）
周围的山，也不是不经通行的荒山。为了方便游人，里面也开凿了山路，等你下回来，可别只顾拜佛，去周遭走走，也划得来路程
（我素来不信真正有无欲无求的隐士，即使有，也从不推崇。人生在世不称意，又岂能一再躲避。恰恰相反，累了就小居山林，这才不违背王摩诘的初衷）

（原来这一日，来得这样快，来的这样不经意。）
（一声阿藻，将远于天涯的关系拉成了咫尺间，省却了我一路朝着他而去的万里路。）
（小心翼翼接过薄皮梨，如获至宝，至于这梨兴许会被我切儿八瓣，一瓣做成川贝炖雪梨润肺，一瓣做成糖醋排骨，剩下的妥善保管，分它几日吃，怕坏了可惜，又担心吃过了不再有。别的好物什可分得，这就只属我一人的，冠了我的名。）
（从未想过结缘之物竟是小小一只梨，噢，在入腹之前，还需得送到奇珍斋的梁师傅那儿依瓢儿画葫芦琢一玉件儿，穿一小绳，成日戴着，虽不比与他朝夕以对来的好，但到底聊胜于无。）
“集市买不来的，无价之物，这样重礼，来而不往非礼也，先欠着，既已欠了，再多欠些...”
（大抵他这样的“榆木脑袋”，是听不明白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之意的，但正是如此，比之流连烟花巷，通透女心的，他更具引力。）
（特别是这样的他一笑，我在他的酒窝里醉了，好像喝了三缸女儿红，又浓又烈，笔直的路也打了弯，是昼还是夜，早已分不明。）
“礼佛灵山，怕冲撞了仙人，嘻，玩笑话。实话是再好的景，一个人看也索然无味，倒不如匆匆来匆匆去。下回来，我有意走一走，还得阿藻指一处好去处。”
（山之巅，入穹苍，海之阔，集百川，诸多好景，我已一个人，错过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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