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情绪可以酝酿,态度可以伪装,但一个人有信念是制造不出来的。
但悲剧本身,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所在。
——孟京辉
可你难以感觉到我的紧张和激动,就像你口袋里装着怀表,但你难以感觉到它绷紧的发条一样。这根发条在悄无声息中耐心地计算和测定你的时间,以无声的心脏跳动陪你一路走来,而在它嘀嗒不停的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你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我无法泄露我真正的秘密,因此我的反抗似乎纯粹是我的固执己见和恶意的无赖行为。
可是就像等待我的命运一样,我始终不渝地等着你。
没有比置身于人群中的孤独寂寞更可怕的东西了。
整个世界只是因为和你有关才存在。
因为我感觉到你就在我的身边,你是我永远的梦。我没有想到,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距万水千山,还是和你的目光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闪闪发光的窗玻璃,实际上都是同样的遥远。我不断地抬头张望:灯光在那里,房子在那里,你在那里,我的世界在那里。
在男人那里一个少女或者一个女人的脸想必是最为变化多端的,因为人的脸大多只是一面镜子,时而照出的是激情澎湃,时而照出的是天真烂漫,时而又照出疲惫不堪,镜中的形象转瞬即逝,因此男人也就更加容易忘记女人的容貌,因为年龄会在女人的脸上投下光与影的变化,因为服装会把女人的连一会儿变成这样,一会儿变成那样。只有听天由命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我就爱你这么一个人,以前是这么一个人,现在还是这么一个人。
可是,我希望保持我的自尊心,我要你一辈子想到我的时候,心里没有忧愁。我宁愿独自承担一切,也不愿成为你的累赘。
——【陌生女人的来信】
很少有人去讨孩子的欢心,所以欺骗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简直易如反掌。
人生,似乎早就有了答案,而在这一瞬间却又一次成为问题,意志的磁针最后一次在欲望和听天由命之间摇摆不定。
没有任何东西比狂热的猜疑更能使一个人变得聪明,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寻找遁入黑暗中的蛛丝马迹更能使尚未成熟的心智变得成熟。有时候确实只是一道薄薄的门,将孩子和我们所谓的这个真正的世界分隔开,而微风轻轻一吹,他们之间的这道门就被打开了。
母子两人立即垂下目光,都发觉自己被暗中监视了这在他们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在此之前,他们相互信任,亲密无间,可现在,某些东西在他们之间,在她和他之间陡然变了味。他们一生中第一次开始打量对方,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开始彼此分离,双方各自悄悄地怀着仇恨,而这种仇恨只是因为刚刚萌生不久,双方不敢承认罢了。
人在仇恨中学得尤其快。
孩子不属于大人。
直到现在,孩子除了是她的生活之外,还是一件装饰品,一件玩具,某种哀和信任的东西,有时或许是一种负担,但始终是某种东西,它在同样的洪流中、在她同样的生命节奏中流动。今天,它第一次猛然站起来,违抗她的意志。
我是一个骄傲的人,绝不能干这样的事。
有人竟然可以像踩灭一根燃烧的火柴那样踩踏真相。
人生中的事实真相他从来没有去想过,从某个方面看,围绕着他的那么多东西,都承载着自身的价值,充满着特别的分量。
他未曾料到,日子可以在多种多样的痛苦和欢乐之间持续不断地相互转换,而想到自己还将面对那么多这样的日子,尚未开启的整个人生在等着他去揭开所有神奇的面纱,他就感到高兴。他对千姿百态的现实有了最初的预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明白了人的本质,即便他们似乎彼此敌视,也同样彼此需要,而被他们喜欢着又是多么甜美。他不能够怀着仇恨想到某物或者某人……
——【火烧火燎的秘密】
世人大多缺乏想象力,事情若不直接牵涉到自己,若不像尖刺般狠狠扎进脑子里,他们绝对无动于衷;可一旦有点儿什么,哪怕只是一脸微不足道的事,只要和自己直接相关,发生在眼前,触动了神经,便立刻会情绪过激。于是他们一改往日的漠不关心,趁着机会大大发泄。
因为当人遭遇太过沉重的打击,他的情绪会高度紧张,那一瞬间的表情充满强烈的悲剧意味,因此,不论图画或语言,都无法以同样惊天动地的力量予以再现。
就我个人而言,理解别人要比审判别人更快乐。
我又可怕地感觉到,我们平日狂妄自大地称之为心灵、精神或是情感的东西,我们称之为痛苦的东西,是多么软弱、可怜而琐碎,所有这些东西即便庞大得难以估量,也无法将一个受苦受难的肉体、一个受尽折磨的身体炸得粉身碎骨;因为他会熬过这样的瞬间,血液继续奔流,而不会立即死去,不会像一棵遭到雷击的大叔那样,连根拔起,倒地身亡。
一切痛苦都是怯懦的表现,在面对强烈的求生欲望时,它就会退缩,我们肉体里的求生本能似乎要比我们精神里所有求死之情都更为强烈。
时间的威力终究是巨大的,年龄对于一切情感具有奇特的磨蚀作用。我们感到死亡日渐临近,死神的黑影挡住了去路,这时所有事情都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不再那么容易触动一个人的内在感官,危险性也大大降低,我渐渐摆脱了曾经遭受的打击。
人上了年纪,无非就是意味着不会再对过去感到害怕而已。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
〔奥〕斯蒂芬•茨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