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成四年的第一场雪落得太早了些，晚席散后，便由那些小丫头出去顽闹了，空色也去后，殿里就显得空荡而寂寥。取了那把鹤梦，拨弄两个音，一调平沙落雁才起音，铮一声，琴弦应声而断，骤然勒入食指处，原不曾染过蔻丹的纤细指尖霎时盈红，指尖微微颤着，恍惚间抬眼，发觉窗外的白玉兰皆落尽了——有一瞬，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命运，怕肮脏，怕污秽，于是开在高处。可最后还是会零落尘埃里，践踏泯尘。）
（我忽然开始极惧惊恐，坐在偌大的殿中，不住的颤抖。不知过了几晌，直至指尖的血都干涸了，才擦净琴身滴落污秽。起身拿了心经，一夜诵持未眠。）

婕妤-郑羡
（挑了个午膳时分便往蓬莱去，遣了个小婢进去通传婕妤到了）
后-卫成筠
让人请进来，锦帘一动，温声道“用过膳了吗？若是没用过，一起用吧。”
婕妤-郑羡
（径直入内，于人身侧落座）正是来专挑了这个时候来的。（独见她时，眉眼才浮上些真切笑意，称着传菜这当儿，又问了句）昨儿的家宴是怎么了？我听见你那碟碎的动静，倒唬得我一跳。
后-卫成筠
让宫婢添了副碗筷，又择几个她喜欢吃的菜。“不过是豆腐罢了。瞧着便没胃口，让人为难。”菜上齐了才动了筷子，夹一道翡翠银耳给她，接着道“去的早，怕她们拘束，就晚了些，没寻见你，便耍了小性子。”
婕妤-郑羡
（和昨儿空色打听的差不多，听她一说更确定这事，眉脊一蹙）理那些作甚么，左右你是皇后，谁叫你为难，只叫那个人也不舒坦便是。
（执了银箸，正要夹起翡翠银耳，听她后语，攒着眉头舒展开来，笑了）惯你会哄着我，昨儿你来的晚，前头陛下和那些小丫头作闹的都要掀了延英，找个角也躲不得清净。
后-卫成筠
她说的在理，别人闹自己不能跟着闹。给自己夹了鸡油香菇，忽蹦出来一句“有时候我端得也累，总不能叫她们也与我一同端着，毕竟一个个都是小女子，性子活泼些总是好的。”转而又添“下回不准这样，要实在不想和她们闹，便不去。”
婕妤-郑羡
（端盏茶水，水雾柔润了眉眼）连在我面前，也要时时刻刻端着那皇后架子吗？（浅泯一口，又朝她碟夹了不少鸡油香菇）小丫头罢了，她们懂什么呢，她们什么都不懂，的确不消和她们计较。只是怕她们被陛下惯坏了，连你也不放眼里。（柔柔几句）你知道的，这些年，冷眼看过那样多形形色色的人事，可能上我心的，也就是唯你而已。
后-卫成筠
“所以我在你面前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旁的我不说，独独你对我好。”
用了些菜，此时已经略有些饱，因有人陪，便又吃了些。
宫婢在紫铜吊子上呈火腿鲜笋汤在碗里送到面前，汤汁金灿，些许热气携香，拿汤勺搅了搅“生来就是些女训女德，只晓得如何讨一个人的欢喜。”眉目恬静，瞧不出喜乐“陛下愿意惯的，谁也说不出对错。”
让人将孟氏摘的书卷拿来，放在桌上，添“那日孟氏来过，送些趣闻杂记，确实有意思，我实在倦怠了，也时常拿来瞧瞧。”吃了些笋片，口感极嫩，抬眼问她“你呢，可遇到过谁？”
婕妤-郑羡
（细着心听她将话讲完，竟徒生了几分悲戚，从喉咙逸两分笑）都是喜乐由一人罢了，争来抢去，做个掌中玩物，偷得一日半日的活头，苟且过着而已。（声是愈说愈轻，长睫遮住眸色，半晌没有再说话。直见人拿书卷来才回过神来，翻了两页）是个有心思的，你若觉着还可用，多个人帮你也是好的。（闻后话，抬眸望她）遇着的倒多，却未见得有一人能及得上你，故而也都没记住。
（心不在焉搅着汤，片刻又放下，轻叹了声，拉过她手）我私心不愿你同旁人好，可你是殿下，我不爱与人周旋，总得有人能帮你。只是待别人，不要同待我一样，如果可能，待我的照比那些人，要多那么点才好。
后-卫成筠
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着她“你往后可不能自己寻思那些，你不必争，婕妤的位子摆在那，在我心里的位置也在那，除我之外，就是你了。”
怕她拿自己与孟比，又添了些许体己的话“你与别人不同，你我相处的时间长，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也是你我亲近，论谁称我心思，也比不上你。那孟氏，倒谈不上什么可用，看她以后造化罢了。”
婕妤-郑羡
（感受到人手上的温度，暖了两分，长眉一弯）我知你自有一番思量。（眸光低着）只你待我好，那便够了。（又与话二三，直至午憩时候才离）

彩女–周媛
[轻飘飘打着扇，靠在柱子后头赏景(因为瘦所以可以被挡住)，兴之所至，张口便唱了两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婕妤–郑羡
（比邻太液，叫空色取了那把鹤梦，信手抚弦，清亮的音自指尖泻下，一阙相思调，百转千回。不期然几声，乱了几个音，手停止音，对空色）你去瞧瞧是谁。
彩女–周媛
[远远儿瞧见眼生的一个小丫头走来，当下一推芳芳，示意她去问有什么事儿，但知晓来意，只懒懒吩咐说]你就告诉她，是长安的李彩女。[再看她神情，不妨一乐]她遣人来问，我答就是了，难不成到她跟前去平白找不痛快么？[说这话时，自认为并无不妥，故而也不曾避忌]
婕妤–郑羡
（听得回话，唯落声轻笑）无妨，她爱躲着，我也乐得清净。只叫她躲着噤声便是。（袖风扫琴弦，手落几声）独独扰了我弹琴的意趣，我不乐意。（话音还未散，又是一阙调起。）
彩女–周媛
［原不过开口吊一吊嗓，不打算唱下去。眼下这话一出，却将眉一挑，奇道]这我却不懂了，一则皇宫是陛下的，再则分不出先来后到，如何就能说是我扰了她？［笑了两声，又唱两句，回那丫头］若贵人嫌妾污了她耳朵，不如往别处呢，左右，妾觉着贵人的曲子很是动人，倒十分乐意听听。
婕妤–郑羡
（空色知我抚琴素不喜人扰，故回话时也战战兢兢，铮一声琴弦声落，睨她）你怕甚么？（续几字）请她过来。
彩女–周媛
［噢（第二声）一声，眼里含了笑，不紧不慢站起身，又理好裙，慢条斯理地由人引着去了，规规矩矩做个礼］给贵人请安了。
婕妤-郑羡
（并不曾免人礼，只是端坐在位上，很平淡的看着她）喜欢唱曲？
彩女–周媛
［一时僵在原处，沉默了片刻才笑着答话］回您的话，谈不上喜欢，只是兴致来了唱两句。［抬头看人一眼］可不比您的贵气。
婕妤–郑羡
（阿谀的话听多了，也就不觉怎样了。挪眼望人一眼，平声）怎不见方才的硬气？（轻笑一句）看是竟唬我这婢子了。（命空色收起琴，至她身侧，广袖拂过她）原也想吓唬你这小姑娘的，看你这样，起罢。
（止人欲说之话，懒怠再听，拾阶而下，离。）

（捧卷书倚在窗边，听空色道蓬莱殿的惊鸿来了，叫人请进，询了是庄子那件事后，只叫她回话说是不去了，人多又闹腾，想躲个清净。）
（这头惊鸿才去，陛下的人就来了，遣了空色出去应付，只说是昨夜发了热，怕过了病气儿给旁人，自请留宫，望陛下宽宥。）

婕妤|郑羡
（这日睡得不踏实，外头天色还未大亮，便拥件小袄，拎着坛清酒靠在廊下的红柱旁，出神的望着那棵光秃秃的玉兰树，再倾两三盏，仰面吞下。）
空色
（听着点动静，又在床榻上赖了一会，这才起身去瞧。一瞧发觉婕妤不在阁内了，出去寻才发现又是在廊下，上前便欲将人酒坛拿走）这后半夜的，世妇怎还跑出来吹夜风喝冷酒？仔细明儿又该难受了。
婕妤|郑羡
（绕过她的手，又倾一杯）不怕。（很轻的一句）又无牵无挂的，醉也无可惧。
空色
（也知拗不过人，只是微叹了声）您这又何苦来的。（心头微微泛酸）自随娘子入了王府，就显少再见娘子有过欢愉时刻。奴不懂甚么别的，只是常听人说顺天命尽人事，娘子素是聪慧之人，何不……（声低）何不试着放过自己，奴瞧着也怪难受。
婕妤|郑羡
是啊，从前府里的人都说我聪慧。（转过身坐在廊前石凳上，静了半晌，突兀笑句）她们还说，郑家三娘，素来聪慧通透，又拥满怀才情，命格必是不凡，哪知晓我是转头就进了朱门。（垂首再倾一钟）然后折尽一身才情，陪着他玩儿，再陪着她们玩儿。
空色
（眼圈红了红）娘子，您若是这样郁结于心，往后还有那样长的日子，可怎么是好。
婕妤|郑羡
（喃喃自语）是么？还有那么长呀。（端起酒钟，望着那棵玉兰树，自斟自饮，直至天明才回了阁。）

（次日昏昏沉沉，歪在榻上，用帕覆了面，醒了又睡，迷糊间听着空色说才人送来一翁露水，嗯了一声）我是睡迷了，你亲去一趟谢她。（续一句）带着那两盒玫瑰膏子的胭脂去，颜色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