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与子同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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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清晨的小圣贤庄,雾气未消。张良今日醒得早了一些,睁眼时微闻师弟们从窗外陆续经过,想着大约是晨练刚结束。如此,身边侍应的书童子司怕是还没回来吧。
唤了一声子司,门外果然没有回应,于是张良从便床榻上起身穿衣,对镜将长发束起。快入冬了,推开窗子扑面而进了不少凉意,最后才是一点幸存的阳光。
叩叩。敲门声伴着询问声一同响起——“子房?起了吗?”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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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是你。”推开门,看到那身熟悉的白衣,张良自己或许不会发觉,嘴角已展开了好看的弧度。
“哦?师弟可是在门缝里一直偷看着?”颜路轻笑,边说边将拎来的水桶放到桌上,移步取来一只青瓷碗和一缎白绸巾。
“拾壹初拾,本就是轮到你给师弟们上晨练课。我醒来时正好听见师弟们去后庖用早膳,子司应跟着他们一起去上了课,那除了二师兄您,莫非还是大师兄来敲子房的门了?”
张良看着颜路盛了一碗水,又将绸巾放入水桶中,浸湿、揉搓、拧干、递给自己。
这样的待遇在自己刚进小圣贤庄的时候很常见,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少了——颜路会一大早拎着水桶和早餐来自己的房间,帮自己倒水搓巾,催着自己漱口洗脸。还记得当时自己只是一个亡国流浪的人,举目无亲之际,只因之前那人一句“你比我更适合去小圣贤庄读书”便骑上家里最后一匹病马,身无分文、不顾昼夜地来到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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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是在一个暴雨的夜晚,在小圣贤庄的门口看到了倒在水泊中的张良,他身边的马已经断了气。颜路搭着张良的颈脉,指尖传来微弱的跳动,于是立刻叫来了师弟们将张良抬进客房,又叫来了庄里的大夫。
半个庄子的人都在忙着为张良更衣、熬药、收拾房间、葬马……不久消息就传到了正在下棋的掌门伏念和师尊荀子那里,两人见到张良时,大夫已经结束了诊断,说是路程疲惫、风雨受寒、神伤气损,好在体格过人,并无大碍。
颜路告诉了伏念和荀子事情的经过,同时告知为张良换下的衣服都是精贵的绸缎,且他束发讲究、体型端正,应该是出身于贵族人家。书童们正将张良换下的衣物送去洗衣院,却被荀子叫住。
“这条项链是这位公子的吗?”
“回师尊,是的。这位公子将这条项链放在了钱袋里,倒在小圣贤庄门口时,掉落了出来。”
荀子默不出声,来回审视了许久手上的项链,手却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伏念,你过来…看看…”
伏念接过项链,反复确认以后,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没错。这就是韩非的那条项链,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位公子身上?”
众人见掌门与师尊皆是大惊之色,便小声议论起来。
“大师兄说的韩非是谁?”
“不知道…不过一定是什么大人物…不然师尊怎么会如此惊讶。”
“看来这个病人来历不小。”
“让你们多嘴了吗?”颜路打断了师弟们的谈论,“夜色已晚,今夜之事记得不得对庄外的百姓透露,私下也不得议论。将这位公子衣物送去洗衣院清洗后,你们便就寝吧,明天一早还有晨练。”
“是,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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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不是没有听说过韩非,但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偶尔在大师兄和师尊谈话间得知,韩非曾是老师的爱徒,不论是才学还是胆识,都在众人之上,后来学成归国。他不忍故国之灭亡,屡次上书韩王,未能被采纳,乃退而著书,其著作流传到秦国后却深受秦王赏识。后,秦发兵攻韩,韩非被派遣秦国,还未被受用,即遭到师尊另一学生李斯的妒害,死于狱中。
关于韩非,颜路从不多问,只知是师尊不愿多提的往事。但今日,若这项链真是韩非之物,那这位不速之客,多半是已亡韩国之人,或者与韩非是旧识?
“颜路。”
“在,师尊有何吩咐?”
“今夜你操心了,等这位公子醒来时,你派人来叫我一声,不论多晚。”
“是,师尊放心,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