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孤鸿掠过,寒潭影起。
万仞群山犹如碧水洗就的清澈,参差而不突兀。
溪水潺潺,清澈明净,有似光华闪烁跳跃,一望无边。 渺渺浩浩的淡色薄雾笼罩着群山万仞,仿佛编织着轻轻浅浅的幻梦。
而那高耸入云的穷峰之巅,一袭白衣孤清冷冽,高贵清澈,却单薄地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化去。
他静静地俯瞰着渺然一切,眸色深远,恍若装着寂寥天地,又似所隔万丈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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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高处风大,记得多添一件衣服”伴着浅淡的清香,紫衣少女不知何 时出现在白子画的身后,自然而然地替他披上外袍,精致的眉目里是不曾掩饰的温柔。声音明澈柔软,仿佛情人的絮语般,浅淡而不腻味。
兀地听闻花千骨的声音出现在身侧,白子画却无半分惊讶,他只微微侧了侧身子,深邃而清浅的目光投向如今已然成为妖神模样的花千骨,如霜的白衣衣角随风微微翻起,如同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清浅而飘渺,亦带着几分沉霭,“你究竟还要再瞒我多久...”
“我......”花千骨收回的手一下子滞在了半空,指尖颤抖着,仿佛空气中的冰冷直直贯穿入心。她的眼底迅速掠过一抹讶异和淡淡的愧意,轻咬着下唇,逃避般避开那洞悉一切的眸色。
她费尽心思隐瞒,终究还是瞒不过师父。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样做的理由,却终究在那样一句极轻极重的问话前哑口无言无法辩白。
甚至连她自己都在问自己,用什么理由可以为自己辩白?又究竟用什么理由可以抹清这所有的鲜血和杀戮?
空气极静,连林子里婉转动听的鸟鸣也在这逼人的气势下噤声,只余着沉默一点点蔓延,随着时间愈发壮大,如酒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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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金色的微光洒下却被冷风熏地微凉,白子画清浅的眸光越过重重浩渺停留在高悬于六界上空的繁华宫殿上,微微阖眸,几乎便能够预见到那三千童男童女在阵中扭曲的面容和痛苦的嘶嚎,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生命一点点从流失的恐惧和惊慌。 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是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出的平淡,“没有用的,小骨。你杀再多的人,也救不回糖宝。”
“不要再徒增杀孽了,你从前...”
话语未落,花香却一下子浓郁起来,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微漾着如同滚滚波涛,草木摇晃。花千骨眸子里原有的光芒倏地消散开来,只余着一缕缕痛楚弥漫笼罩,她启唇,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锐利如锋,既伤人又伤己,“我从前?你可是想说,我从前不是这么残忍的人?”
“可白子画,人都是会变的。”长发如瀑般随意地绾着,眸子里带着几分自嘲的微哂,她走近几步,纤细的指搭在白子画的肩上,轻轻摩挲着开口,“当初我将你奉若神明,将你看做高处最不敢触碰的存在,可如今——我都敢将你囚在云宫。”
“那么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呢?杀一个人是杀,杀三千个人也是杀,于我而言,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期盼的,又有什么不可呢?”花千骨的唇角缓缓泛起一抹苦笑,眼底掠过一刹那的空幻,她永远无法忘记糖宝因她而死的那一瞬的心如死灰,那是喝她的血长大的孩子,刚刚化作人身,就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时候。成为妖神的这些日子里,她失去了爱的力气,只余着恨和内疚一直折磨着她,生生不息。
她何尝不想回到从前回到曾经?只是自她成为妖神的那一刻,就已然无法回头,从前那些记忆里美好的从前时光和那善良快乐的往日自己早已被锁在了一个名为曾经的匣子里,如今的自己,再不复从前。又或者,自她从墟洞而出的那一瞬,因她身负的妖神之力,就已然被六界遗弃,成为众矢之的。
白子画面色始终沉静地看不出表情,即使是她说出囚之一字时也并未有什么改变,他只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置于自己肩上的手,而后在心底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对着她的眸子,仿佛洞悉了她的内心,“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一意孤行,难道你当真相信竹染那一番毫无根据的说辞?还决定为此违背自己的本性甚至是搭上三千条性命?”
“放了他们吧,此刻收手,还来得及”趁大错还未铸成,趁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花千骨久久沉默着,繁复的紫色衣裙如绚烂花海开在脚下,与此同时,天边的彤云却缓缓聚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阵阵轰鸣声响起,紫电击破苍穹。
花千骨微微仰首凝视着天边景象,再转而将目光投在那抹白衣如霜的身影上,嗓音微凉,回荡在山头, “收手?不可能了。你看见这天边的异象了吗,阵法已经开启,再无可挽回。”
一切都将,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