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府邸，只随下人前引，他迎出，身袭素缟，一时竟出神。得旁人轻唤，方才回神，如今面纱覆面，身着粗衣，为掩人耳目，他也应不知我是何人。盈盈而拜，道】妾身沈氏，见过将军。
【从怀中，取出玉佩一枚，双手奉上。长途跋涉，便为再见他，如今见到，却又生玩心，不愿揭面，让他知晓，反期待他见到玉佩后的反应。】

【疾步出迎，见一胡服女子候于厅中，肤色黑黄，身着短褐，状风尘仆仆。忙允她起，道】姑娘远道而来，实在辛苦，顾某受不得此礼。
【转目其所呈之物，面色一滞。三年前我赠她此物，从未想过收回。迟疑片刻，伸手取来，苦笑道】本以为她会一并带去……如此有劳姑娘了。

【起身站定，他似为怀疑我身份，忽觉心中失落，总以为他能在人群之中，一眼看见我。大抵是这副打扮，若是铜镜相看，我也不见得能相信这是我。】
【他接过玉佩，也再无理由留下，只得再拜，道】将军客气，既然已物归原主，那妾身先行告退。

【此物她佩于腰间，曾寸步不离，而今物归原主，因奴才揣于怀中，上温热仍存，却痛自心底，力透肤发。阴阳两隔，互不相欠，原来这才是决绝。】
姑娘留步。【仍不肯死心，将人叫住，又问道】殿下可否还有东西留予顾某，或有话转达？

【已转身欲离，他却再出言，一直垂眸，怕他会发现端倪。如今想来，这副模样，他怎样也不会联系到，那个风姿绰约的长宁公主。】
公主只留下此物，吩咐妾身交与将军。【他话中带着些许哽咽之声，到底不忍抬头望向他，不过一瞥又匆匆低下头，他应是不会发现。】

是吗……【所求落空，向她一望，正迎上其目光。虽只一眼，却忽生荒唐念头。一怔，忽道】等等。
【行至堂下，她背对而立，心口突跳，试探道】殿下近侍共八人，我从未见过你。【走近抓住其腕，忽觉外衣之下藏有棉絮。难以置信，却脱口而道】……殿下？

【再度停步，唇边笑意难掩，由他拉住手，再唤一句殿下。转身仰头看向他，已无遮掩，未再压低声音，笑道】将军可是认错了人？卫国的长宁公主已殉。
【挣脱开他手，站定他身下，虽仰头放能与他对视，可本有的气势，却从未输过。又添上一句，道】妾身叫沈湄。

沈湄？【轻声一笑，抬手抚上其面，指尖轻揩，见面纱未遮之处，黑黄退去，露出其下白皙之色。】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气息愈急，不觉一滴泪滑落眼角，低声道】殿下双目世间独一无二，臣怎会错看。

【未曾想过，还有人会为我落泪，更没有想过，此人会是他。抬手抚上他面颊，拭去那滴泪，道】长宁公主不能与你长相厮守，所以便舍弃了她。
【无需再伪装，转身避过，将涂面之物擦去。再低声唤他名字，犹如重逢之时，思念倾注，回眸笑道。】世上已再无长宁公主陆文昭，你面前的人叫沈湄。

【本以我为她奋不顾身，挥师克蜀，已是勇气可嘉。不曾想，我不能为她舍弃家与国，可是她能。】
【熟识面容现于眼前，思之朝暮，失而复得，何等幸事。拥抱人进怀中，低头埋首其发间，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再回到他怀中，那样熟悉之感，终可不再离开，此生只为你一人而活。一切弃之，只因我心中，你比他们都重，可惜这些话，我却不能与你说。】
【在他怀中，柔声低语】以后不要再叫我殿下了，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得人提点，才知失言。见其面上一处黑黄污垢，轻拭而去，温声笑道】你为了唬我，也算拼命一回。这些脏东西糊在脸上，你竟也能忍，不难受么？
【不待她答，低头吻上她，浅尝轻试，低声道】安阳，我心悦你，从未变更。

【他指尖轻柔，从前未有的，如今都交付于我。摇了摇头，心道，想着以后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这点苦又算什么？可到底不敢说出，总怕会吓到他。】
【他低头一吻，而后低声，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的话，到底是我的，从未离开过。】子策，我也是，和三年前一样，一直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