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过一遍了，但为了水经验，在不知廉耻地发一遍~经验么么么么哒！

冬天饮雪水
【1】
街灯一格一格从公交车窗上渐次而过，投下清晰的光明和随之而来的阴影。
他们一前一后靠窗而坐，迎过色彩各异的灯，也拂过深夜二十三点的风。
这是末班车，车上除了司机，再没有其他人。
没有人嬉笑，没有人哭闹。
没有人坐在窗边伸出手被制止，也没有人闭眼偷一顿无人侵扰的小梦。
这里只有两个人。
和一句酝酿在口却迟迟无法说出的言不由衷。
再见。
好像一出口，就真的木已成舟。
TBC,

【2】
“盖聂啊，老师想让你帮个忙。”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季未消退干净的余热，将窗帘轻轻吹起又放下。
办公室没开空调。老师拉了把椅子，叫盖聂坐。
“有时间来老师家做个家教吧。我儿子高二，你有空给他补补数学。”
盖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数学系的系主任，参加过国家项目的老教授的儿子，居然要补数学。
尽管肚子里全是疑问，但那时候的盖聂点了头，说。
好。
TBC,

【3】
肯德基的冷气开得很足。
卫庄肩挎着包，站在盖聂面前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盖聂，满脸不屑:“你就是老头子找的那个高材生？”
语调却是比二十四度空调吹出的风还要冷。
那是盖聂第一次见到卫庄。地点约在卫庄选定的这家肯德基里。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提前联系，盖聂惊讶于卫庄如何在不怎么安静的人群里第一眼就认出自己。
“老头子说对方就是个小白脸。”
盖聂记得卫庄当时是这么解释。
小白脸也好糙汉子也好。盖聂站起身伸出手，在对方冷淡置之不理的场合下握住他的手，礼貌微笑:“我叫盖聂，那么，合作愉快。”
说完还颇具绅士风度地和对方上下晃了几次手，如同一次你情我愿友谊长久的愉悦握手。
盖聂能看见卫庄眼里正积聚着一点一点冰霜，好似暴风雪来临前奏。
但盖聂选择视而不见。
他去前台点了个全家桶，回来时看见卫庄坐在椅子上，正扭头看窗外。
你看，有些人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让你为自己所有无名而生的无可奈何的情绪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原谅理由。
这可不，跟还没长大的孩子计较，算什么。
TBC,

【4】
电子报音器在即将到达每一站前都会响起。
一声一声犹如催促。
盖聂挺直了背，肩膀僵硬却不敢转身。他知道背后有一个人会用一双冰如深井般的眼睛看他。
带着没有表情的表情。
他在逼他。
他们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用沉默作武器，相互对峙避无可避。
都在等待对方开口，然后胜者为王。
“下一站，终点站，大学城南。请下车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TBC,

【5】
卫庄记得盖聂第一次喊他“小庄”的时候，是在肯德基的门口。
正是要向左向右，分道扬镳。在卫庄要转身踏出第一步的时候，盖聂叫住了他。
“小庄，下次见。”
卫庄听言回头，面容忽然冷下来。
盖聂朝他挥挥手，大步走掉。
卫庄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愈走愈远的身影，眉头深皱，默不言语。
TBC,

【6】
最好的距离是不远不近不疏不亲。
卫庄想。
可他们从未到达过这个最好的距离。
高一上半学期父母离婚。
在卫庄还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一场大雨中传来，父母亲死于车祸。
他记得那天的雨落了一整天，没完没了。卫庄拔掉父母出门前插上的电饭锅插头，在门口处把鞋换好。
父母关系本来就不好，吵吵嚷嚷了那么多些年。
现在安静了，也挺好。
直到出现这个男人，拿着父母的离婚协议书和亲子鉴定，带着一脸温和的笑。
不用任何言语却足以让卫庄知道，过去十七年的生活只为他编造了一个巨大的谎，然后突然抽掉相关人物线索，只留下一个真假难辨的结果。
连求证的余地都没有。
卫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
我跟你走。
从此青春叛逆不学无术也并无不可。反正生活在巨大的虚假中，黑白真假都失去了判断条件，通通求证不得。
那个时候盖聂作为老头子安排的挽救失足少年的正义角色来到卫庄面前，如同一面镜子照出卫庄所有不堪一击的拥有和黯然失色的自我。
那个时候卫庄暗暗立誓，与这个只有我孤军奋战的世界，永不化干戈。
你看那个时候，我们为敌不为友。
TBC,

【7】
卫庄看见盖聂起身走向公交车后门。
他站在那里，低头好像对这车门的设计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般，目不转睛地望向底下。
“大学城南到了。”
卫庄看见车子缓慢停下，看见盖聂一步跨向站台，看见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里。
然后卫庄冲向公交站台。
TBC,

【8】
每次补课，卫庄都挑在肯德基。
而盖聂每次都会点全家桶。
一开始盖聂试图问卫庄需要补哪里，在得到对方以冷漠脸为答复后，盖聂索性看起了自己的书。
你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多话不废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第三次是教授陪着卫庄来的，还是肯德基。
但盖聂有些拘谨。没去点餐。
当教授问他们需要点些什么的时候，盖聂摆摆手表示不用，却听见卫庄说全家桶。
可能全家桶这个名字会令人产生些许阖家团圆的错觉。盖聂看见教授听见后犹如久居暗穴的人看见了光般，带着惊喜的笑走向点餐台。
“你和你爸闹别扭？”
卫庄冷冷地盯着盖聂看了会儿，直看得盖聂开始尴尬:“当我什么没问。”
于是卫庄低头开始玩手机。
教授笑呵呵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盖聂只觉得尴尬。
“要不，你配合我一下？”
卫庄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小庄，要是你爸知道我前两次光收钱不干活，我会失业的。”
卫庄抬头看向盖聂。
再看了眼坐在他们旁边桌子上正笑得一脸慈祥的人。
全家桶摆在他们右手边。
对面的人还在喋喋不休。
卫庄把手机塞进包里，伸出右手扣住对面盖聂的后脑勺，在对方还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半起身把嘴贴上对方的唇。
大庭广众，人声鼎沸。卫庄看见有人掏出手机按捺不住兴奋。
还有一个人面色铁青，当即站了起来，狠狠推了卫庄一把。
“你在干什么！”
卫庄挑眉，漫不经心:“正如你所见。”
你安排的挽救失足少年的人，现在看起来好像更让失足少年泥潭深陷。
这样一个自食恶果的结局。
卫庄看向说不出话来的那个人，只觉得无比愉悦。
而盖聂站在他们父子之间，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卫庄利用了。
小庄只是个孩子罢了，没必要计较。
盖聂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没用。
没有人规定，小孩子的恶作剧就可以被无条件原谅。
盖聂背起包，朝教授鞠了个躬，“老师，我先走了。”
在还没得到教授的回应便冲向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
TBC,

【12】
公交车从他们的身边开过去。
卫庄看见盖聂站在站台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他。
灯罩上笼了一层灰。卫庄站在灯下，也远远看他。
隔着山隔着海隔着千万人群和光阴。
然后视线交错。
他想张嘴，在离别的前一刻喊一声也是好的。
喊一声，轻的沉的亮的闷的，只要不是这样无话可说，都好。
可是他试图张嘴，气流沾染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意显得沉重濡湿，带动不了声带哪怕一丝一毫的震颤。
我输了。
我想在你面前哭着喊着告诉你我输了我就是输了我不管了我认输。
灯光刺得眼睛发红地疼。
卫庄一眨不眨地盯着暗处的那个人影。
你赢了。
开心吗。
TBC,

【13】
能听见风从湖面吹来的声音。
盖聂转过头看向卫庄，带着笑:“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卫庄盯着湖面，默不作声地点头。
“小孩子就得多笑笑。”盖聂手伸到一半想到卫庄不喜欢别人摸自己头，便又收回手，带着几分劝解的意味:“你和你们家老头子该和解了吧？”
卫庄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卫庄忽然开口，吓了正在往湖里扔石子儿的盖聂一跳。
他说:“谁对我好，我都知道。”
盖聂看他。
卫庄继续说道:“其实过不去的就是自己心里那道坎。”
“什么坎？”
卫庄也学着盖聂的样子坐下来，挨在他身边，手揪着几根草无意识地拔:“一开始觉得不可原谅，如果原谅了他，就是违背了自己。”
然后他就听见了盖聂的笑声。
“我以为你说什么呢。”盖聂拍拍卫庄肩，说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被以前的自己束缚。”
盖聂笑得一脸坦然。卫庄看着他发呆。
“师哥。”
“？”盖聂挑眉看他。
“我可能，喜欢你。”
过了许久，卫庄才听见盖聂咳了半天嗽的声音停下来。
卫庄在一旁笑得眉开眼开。
“你让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卫庄理直气壮，在盖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扣住人家后脑勺，结结实实地就上去咬了一口。
“这次不是为了别的理由亲你，就是喜欢你了。”
“那好。”盖聂推开卫庄，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对着卫庄说道:“我这次推开你理由也很简单，我不喜欢你。”
卫庄也站起身来，脸上还是带着笑，但明显僵硬和勉强:“没关系，来日方长。”
盖聂缓慢地摇摇头，目光带着怜悯:“小庄，你还没长大。长大了，你就会喜欢女生了。”
“我不喜欢别人，无论男生女生。”
“可是我喜欢女生，”盖聂看进卫庄的眼里，“我至少比你了解我自己。”
TBC,

【14】
在被卫庄表白后盖聂尽量避免跟卫庄接触。
但人家卫庄可不这么想。
三天两头有事儿没事儿就找盖聂，比如题目不会了，比如没钱吃饭，比如一不小心迷路了比如在大半夜的给盖聂打电话说，明天要考试，才想起来作业没做完。
要不是宿舍里其他人都睡了，盖聂恨不得扯开嗓子把卫庄臭骂一顿。
一开始卫庄联系盖聂的时候盖聂有些胆战心惊的，他就怕卫庄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隔三差五嚷着非得和自己在一起，那可就头疼了。
但卫庄从未提过。
时间是最好的风化剂，等盖聂再次和卫庄勾肩搭背从网吧里出来，他早就把身边的人觊觎自己这件事儿给忘了。
转眼寒假。
盖聂放假的早，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却被来找盖聂的卫庄看见了。
二话不说坐在盖聂床上，冷着一副脸，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行李箱。
盖聂终于败下阵来，把手里的毛衣一扔，问道:“你干嘛？”
“你放假了怎么没跟我说？”
盖聂无语:“我是不是上个厕所都要跟你报备一下？”
卫庄选择无视这句话，站起身把两张门票扔在盖聂床上。
“上次你电脑查过的这个列车展，我弄了两张门票，既然你要走了，那就算了。”说完就转身离开。
盖聂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卫庄，看到他转过身看着自己，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己从来没跟卫庄提过，就是有一次自己查的时候他站在身后，就只有那么一次。
他不知道卫庄会这么上心。
盖聂从脸上挤出一个笑，拉着卫庄重新坐下:“那啥，我这就把火车票退了。”
然后挺不好意思地笑:“我请你吃饭？”
卫庄看着盖聂，然后点头:“不去你们食堂吃。”
TBC,

【15】
灯光下有蝇蝶绕着光源乱舞。
卫庄看见盖聂走出阴影。
他向他走来。
再没有公交经过这里，路上有汽车飞速而过，掀起尘埃与空气。
他一步一步，如同穿过漫长时光缓慢走来。
然后，立住。
他们对视，眼底涌起暗潮。
卫庄看着他，看见他眼里只有自己的身影，很好，这样就足够了。
所以。
“师哥，再见。”
然后他在他改变表情的前一刻伸手拥住了他，很轻很轻的拥抱，像抱住一片羽毛，拥住一寸空气。
最远又最近。
最疏又最亲。
你看，我们从来都没有到过最好的距离。
“再见。”
他听见他说。
然后卫庄松开手，却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他们的头仍靠在对方的肩上。
就这么站着。
头顶有一片蝇蝶不知疲倦。
风从头顶吹过。
最终的最终，卫庄别开头。
他迅速拉开与盖聂之间的距离。
远处正好红灯，他看见深夜的车仍排成直线等待。
他伸开腿，朝红灯的方向走去。
五。
四。
三。
二。
一。
黄灯。
三。
二。
一。
绿灯。
汽车缓缓发动，然后加速而行。
盖聂抬起头。
灯光刺眼。
——Fin.——

莫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