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莺声满碧天，阿岑也同院里的梨子树一起长高了一丢丢。我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年满七岁的成熟灵魂已经不能满足于阿玛额娘偶尔兴之所至地将我带出去赏赏花、看看柳的娱乐，并且厌倦了他们在我身边发射眉来眼去的蜜糖炮弹。小胳膊腿儿而今虽说不算纤长，却早已不是前两年三步一摔的光景，这无异于一种自然的强烈召唤：阿岑该去自己找点儿乐子了！）
（午后的金丝胡同里，饭庄的生意冷清下来，戏班子门口的锣鼓却砸得很响。我耳闻此声，乐呵呵地，也跟着人群亦步亦趋往里头去，仗着人小身娇皮相可人怜，在前排的侧边同济果儿抢到两个位子，昂着喜色盈盈的小脸往台上张望）
[什刹海|金丝胡同]---皮影戏班 @杜兰池 你慢慢回！

收到！感恩！

（ 捏着小山的耳朵，驾马似的骑在他脖颈上，越过熙攘攘的人头，巴巴望着屏上一扬一摆的皮影人儿，可人声盖住了唱念声，干听着人排人一阵阵哄笑与喝彩，于是再坐不住，不满地扭着身子催问小山：）
：他们说什么，说什么了！你再往里近些呀——！
（ 小山不耐烦了，作势要摔我下来。我才不怕！趁着他低头的档，抱着他的脖子攀着身就蹭蹭爬下来，自顾自地钻进人缝里往前挤。）
（ 憋着一口气使劲蹿了出来，跑到了最前头，扶着戏台边仰头望屏，终于明明白白地听着了，这回不免失望，挥着手示意锣鼓班子。）
：不对不对！我们苏州府的皮影不是这么演的 ！

@赫舍里宁师

（堂下的几排长凳上坐满了人，台上的皮影戏也伴着热热闹闹的锣鼓声开场了。我和济果儿两个小豆丁伸长了脖子，却只能看见戏台子上的一点影子。那栩栩如生的皮影人又不大，一转眼，又藏到前排大叔宽阔的脊背后头了。我急得左闪右扭，差点整个人滚落到一边的大娘怀里，仍是不得法，却瞧见戏台子下一抹亮莹莹的颜色，好像是个姑娘家的珠花，在烛光下头亮了一下）
（阿玛虽然总说我皮实得不像姑娘家，可是从小到大又自己出过几回门，这样看戏的法子，还是第一回见。银牙一咬，心内对文化艺术的向往之情作祟不已，便是一步抢着从济果儿的大腿上爬过去，猫着小腰窜到了那珠花身边，一昂脸坐下）
你们苏州府，都是这样听戏的么？
（话音还未落，已见得近在脸前的，台子上敲铜锣的小伙计气势汹汹地往这边瞪过来。胆子怂得很，赶忙缩了缩脖子，指着身边那人）不是我，是她！
@杜兰池

（ 肩头挨近了个人，却是来同我理论的。）
（ 抖擞眉，瞪着眼回她）：你管我们苏州做什么呀，这唱错了就是错了。
（ 话声落下，很高兴她听明白话，缩起首尾不碍我。哪承想她眼珠骨碌一转，却向着台上说。戏班的人来了！）
（ 往后挪了小半步，不贴着台站了，但仍是梗着脖子，瞪眼瞧着居高临下的锣把式。）
：你唱皮影戏，怎么能光有锣鼓，没有江南丝竹呢！分明骗人！（ 转回头看旁边的小丫头，强调）对，就是骗人。
：嗐！你怎么和只小鹌鹑似的缩着，来你推我一把，我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这连皮影都是搀假做出来的！

（戏台子上的皮影人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咿咿呀呀伴着唱腔，别提多热闹了。如此和谐友善的文化交流氛围下，身边的小珠花却偏偏将小嘴撅得老高，半分不认可的样子。自小，阿岑的身边都是些表姐表妹的小格格，未曾同什么外乡人打过交道，也真是到了此时，才察觉出自己对家乡的一点儿回护之情。也顾不得自己压根没看过几场皮影，嘟了嘟嘴鼓着腮低声念道）
哪里是骗人，我们这儿就是这么唱的呀
（况且她这幅大义凛然仗义执言的模样，且不说台上的鼓乐班子是否动了真格儿恼火，也是一副要吃人的神情，我哪儿能不怕呀。对上她那亮晶晶的，不容质疑的眼神愣了好久，才老不情愿地支起半个身子来，仗着自己身子小，未曾闹出什么大动静。抬了抬手，往人腰上软软和和的地方袭去，小珠花的身子是真心软）
我……我可没力气，你踮着脚往上爬吧，摔了也不干我事
@杜兰池

：你还真是个鹌鹑！
（ 借着腰上的力，又是扒台边，又是蹬细腿地要挣上台去，就是那敲锣的将眼睛瞪得跟府衙门前石狮一般大，我也不惧他！撩着碍事的裙爬上一条腿，正待翻身上去，后领子一重，腿脚便轻飘地离了地。）
：小山！放开，放开我！
（ 身子直往下坠，领子快勒着脸了。难受地挣着手脚，朝小山膝头踹了一下，才落回地上。费力地扒着衣裳，教这一身平整下去，正要叱小山，但见他正躬下腰，笑着朝台上赔不是，转又往台下坐着的看客哈腰，然后一大巴掌扣我后脑，又推又搡地，把我挤到了墙柱底下。好嘛，台上又叮叮咚咚敲打起来，没我事了！）
（ 抄起手来抱在胸前，气得扭头不理人。眼睛一转，瞧见呆伫在台子前的人，又昂然地高扬起手招呼 ）
：小鹌鹑，过来呀！
@赫舍里宁师

（她的胆子可真大呀！要不是身上套着精致绣花的小袄裙，雪白的脸蛋又那么清秀漂亮，简直要叫人怀疑这是个虎头虎脑的莽小子。眼看这一番登堂入室的壮举快要在众目睽睽下达成，身后忽然闪出老大一个黑色的影子来，把攀岩的小珠花一提溜，拎白菜似的拎跑了。小珠花的身子立马不再矫健了，扭来扭去地挣扎了几下儿，才被安安稳稳地放在墙根下头，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
（我正傻笑，才发觉出她在瞧我呢，不仅是她，戏台子上下几个眼尖的大人也都正指着我看）你才小鹌鹑！
（我气瘪瘪地顶了一句，又不好意思手脚并用地爬，背靠着戏台子蹭到了他们的身边，才算是逃离公开处刑。想了想她方才的行径，做着鬼脸埋汰她）小老鼠，偷油吃，上灯台！
@杜兰池

：啐！什么老鼠灯油的！
（ 耸起鼻尖来亦回了她个丑模样。拧开了被小山钳着的胳膊拐，朝前蹦了几步，迎将她去。）
：你听没听明白，刚才屏后唱的是什么？
（ 牵着她的袖，同转朝了台，抬着手指给她看，一边窃窃地讲）
：你瞧这骑大马的，是不是唐和尚。哎呀那地上躺着的就是白骨精了！我知道，这后来……
（ 顾自地剖析，忽然地打了话，很得意地抿起嘴来，歪点着头侧过来，眼是晶亮的。）
：你晓得后来怎样了嘛？

是西游记嘛！（她的话音未落，为了洗脱自己是个小傻蛋的微小可能，我便急着抢了那么一句。确实，戏台子上那五彩的皮影活生生就是唐僧师徒四人和一只花枝招展的白骨精。我虽然书读得不多，西游记，却早已经央求着阿玛讲过不知多少遍了，自然不会生疏）接下来——
（伶牙俐齿地堪堪要将那后头的故事讲出来，话声却忽然一顿，乌瞳一转，疑道）你这么问我，难道是不记得啦？你要求求我，我才说给你
@杜兰池

：期——油——？
（ 松开了牵她的手，只将两袖向后腰一折，负了起手。直着颈，板着身，和着咚锵锵的鼓锣经，颇傲地扬起眉端 ）
：你上苏州打听打听，杜家阿真几时求过人了？
：不过罢啦！从京城下苏州，一路又是马车又是水路的，你这样细弱的小身板，是经不住颠簸的。
（ 长舒一气，带了些无可奈何。眼将一掸，又贴近了去，虚虚地在她耳旁搭了个手拢。）
：我同你讲，后来——白骨精原是欢喜唐和尚的，只怕早在前世就有渊源，此番见是要同他相认。孙行者恐她泄露天机，便不论分说，终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了！

@赫舍里宁师 回啦！

你真是从……苏州来的呀？（我对外乡人并没有什么歧视，但是因为自小长大的环境，总是觉得百般的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搜肠刮肚地想了片刻，却只想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长头发长袖子的身影，就是阿岑对苏州的全部印象了。若要再说有什么，其实我很羡慕她出过远门，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嘛）
（乌亮亮的眼睛瞧了瞧她，不敢说什么大话，只是扯了扯她的袖口）人家是细弱的小身板，我看你也不差
（戏台子上，才演到美女画皮，她却已说到了白骨精魂飞魄散那一段。摇了摇小脑袋，分辩道）可是我阿玛说，唐长老的上辈子也是个大神仙，叫做什么……金蝉子！哪里会和妖怪有渊源
@杜兰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