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私设虺文忠活着，一闪而过的打酱油(。)

沧江一梦。
【1】
自回到洛阳已有三日了。
黄昏时分街上行人渐少，夕阳西下，坊市间的喧嚣也随之沉淀。踩着泛黄的枯草来到江边，一眼便望见了江畔伫立远目的人。虽着银白战甲，发梳高髻，但侧面看仍能从眉目间寻出女子的秀气。凉风灌进衣袖，如燕停在不远处，思索了一会还是站上前去，与之一同望向水天交接之处。
“如燕小姐。”女子侧头，一口不标准的汉话带着些许颤音，似是刚刚落泪，“您怎么来了？”
如燕淡淡一笑，抬眸迎上远处一片巨大云朵后的霞光，没有正面回答她。
“是在想同行的义直将军吧。”
“……是。”提起战友的名字，有则理惠咬了咬下唇，本就不施粉黛的脸更显苍白，“我与义直古麻吕作为第五批遣唐使来此洛阳，今年已是第九年……也是我们的结业期。他……”
“义直将军是为大周捐躯，是军人的骄傲。”如燕拍了拍她的肩膀，料定对方这是无心回将军府，来江边散心。从东瀛之国到神都洛阳，两人本就靠着互相扶持走到今天，最后却只剩一人回国，颇叫人扼腕。
理惠强行把眼泪逼回眶中，握着武士刀的手指节泛白，轻声接口道:“也是我的骄傲。”
沉默片刻如燕弯下腰，随意捡起一颗石子往水面掷去，瞬间泛起层层涟漪。
“李大将军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嗯？”
四目相对，理惠点了点头，又抚上自己的佩刀，目光移向别处:“末将看得出来，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诗经》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圣上一定会赐婚于你们的。”
江水映出有则理惠的脸庞，她垂下眼睑去打量身旁人的面容。柳叶眉，女儿妆，当真是清丽佳人。
佳人就应该嫁给将军，红嫁衣燃烧半边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武士终究只是沧海扁舟，一个浪头即可打翻。
【2】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刚入狄府，进正堂一个推门便迎上李元芳的脸。护送公主归来后他便不再是使节，重新换回了那件深蓝的长衣，墨色的长披风更衬得人颀长挺拔。
如燕也不瞒他，径自坐下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在江边遇到理惠将军了。”
听到如此回答，元芳心下了然，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话锋一转道:“回来得这么晚，又没打声招呼说去了哪里，我们可没给你留晚饭。”
“哦?”她笑着扣上茶，“李将军可真会关心人，本小姐在外面吃过了。”
话音刚落，腹中便传来一阵咕噜声。
李元芳忍不住笑出来，眉目舒展开调侃:“敢问您晚上吃的什么？洛阳寒风吗？”
“你……哼！今晚不饿，别来找我。”
说罢如燕起身，衣袖一挥掩饰发烫的脸，大步向门外走去。
在家里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心下发笑时狄春进来收拾茶具，他便随口道:“去叫人再做一顿晚饭吧，做好了给如燕送过去。”
李元芳面容平静，倒是狄春笑得深意:“早就听张环将军说起，如今看来您果然是……”
“嗯？张环说什么？”
“这不太好吧，”狄春笑着挠挠头，“不能怪我们呀，府中人都说，李将军与小姐虽然表面上如战友，但其实情投意合，唉……怎么还没成亲呐。”
“我说你们，怎么就不把说闲话的功夫拿出一半来保护大人?赶紧让人做饭去！”
待狄春跑出去之后四周重归安静，侧眸便看见了方才如燕用过的那盏茶。
从崇州蛇灵案到如今，已经五年了。
【3】
借着烛火光亮，她看清了桌上纸条上的字。
狄春送来晚饭，只好匆匆藏起纸条之后挤出勉强的笑，冷汗却是先一步淌了下来。
“放这儿吧，我一会吃。”
夜深之时如燕仍旧坐在桌前，两道细眉蹙到一起，反复翻弄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纸条。这场景无比熟悉，几年前自己入狄府，大姐也曾在桌案上留下信件。
[——显儿，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死。]
如今肖清芳已死，但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心惊肉跳。
于是她再一次展开那张被捏得发皱的纸，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之后便起身收拾了衣装，双刀别在腰间，大步朝门口走去。
屋内的烛火却在一瞬间骤然熄灭。
“谁！”
僵直的脊背挺了几秒，继而身后又被点燃了一盏光，她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这么晚了，想去哪儿?”
李元芳目光炯炯，将手上的红烛放于桌上，勾起一丝笑容。这场景他也很熟悉，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当年绛帐与狄公初见，便是这样一幅情景。
只不过这次拦下的人换了而已。
“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所以特意换上夜行衣?”
“……”
轻轻叹一口气之后元芳起身上前，趁她不注意一把拿过了那张纸，无视对方的吵闹，径自打开来看，不觉心下一惊。
[你的朋友今夜有难。]
“这是谁留下的?”
如燕摇头，顺便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傍晚我还和理惠将军在一起，今夜却突然收到这样的字条。我的朋友……该不会是说有则理惠将军吧？”
对方沉吟片刻:“我跟你一起去理惠将军府上。”

【4】
时机正好。
榻前刺杀最为恼人，武士从来都看不起这种龌龊之举。躺在床上的理惠从未入眠，睁开眼睛腾身而起，举起长刀便对着不速之客砍过去。
“你们是谁？”
“无需知道。”
理惠心中有数，惊慌之中自己用母语发问，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用汉话回答。不用说，刺客定是能听懂自己话的故国人。数量很多，皆着黑衣。
狭小的房间中刀光剑影，火光迸出，未过几招一柄柳叶刀破窗而入，直直插进一个黑衣人背后，晕出一片殷红。下一秒门外喧嚣四起，理惠微微眯起眼睛，抬腿将对方踹了出去，继而迅速侧身躲开身后的攻击，大喝一声长长挥起一刀，其余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武士刀横在墙边受伤者的脖颈间，厉声责问:“是谁派你来的！”
门被推开，理惠怔怔地看向来者:“如燕小姐……李大将军，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如燕走过来蹲下身，利落地从那人背后拔出自己的短刀收好，月光落在额前的金属配饰上，泛着清冷的光:“我收到了神秘人留下的字条，说你今夜有难，我和元芳便赶过来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理惠不答，只是又咬了下唇。
“这倒不像是大周杀手常用的武器。”李元芳捡起落在地上的武士刀，意味深长地向墙边的刺客，“你是随遣唐使一起来我朝的吧。”
一阵无言，对方趁所有人不注意，猛地起身朝着理惠手上的长刀撞了过去，鲜血汩汩流出，如燕迅速抓过他的衣襟，却发现早已气绝。
“……是，”理惠沙哑着声音回答，“我认得他，是藤原大人的手下。藤原大人身负重罪，已被圣上处死，这一定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我和古麻吕一直都在被我们的主公欺骗。”
火光与月光中如燕轻轻拥住她。
如燕抱过很多人，崇州小梅，江州锦娘，洛阳钟氏，无不曾与之倾心相交。
却也都是曾经。
【5】
入冬以来难得的晴日。
如燕换了薄棉的长外罩衫，顺着石桥一路向前，一眼便望见了小石台上正在练武的一群人。八大军头如今只剩了一半，四个人四条铁棍卷起极速的气流，被围在中央的男子赤手空拳却笑得从容。
她便站在远处看，看她默默喜欢了五年的人披风扬起飞旋的角，一把夺过铁棍凌空而起，兵器交错间几声痛叫出声，四个人一齐倒在地上，胜负已分。
“别一直站着了。”
李元芳将目光投过来，淡漠的眉眼间瞥尽喜悲霜雪，铁棍仗在背后，煞是挺拔俊秀:“过来吧。”
如燕展开笑容，一跃而起奔着对方便是一掌劈去，被挡住后元芳也扔了兵器，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比试起来。交错间目光相撞，停不了太久又是侧躲前攻。
要打败这个男人何其困难。
何况他那么那么了解自己，想必一招一式都在意料之中吧。
张环和李朗看得入了迷，互相对视一眼后和其他二人鼓起掌来:“小姐好身手，不过李将军你倒是让着点啊！”
“我为何要让?”
元芳一个闪身躲开攻击，以极快的速度蹲下身扫过如燕腿间，看着她重心不稳即将摔下去时又一把揽住:“我若让了，岂不是有人不愿意。”
这是自突勒一行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拥抱，竟是在千牛卫们的面前。
“少得意了。”如燕拍了他一下，侧过头去红了脸。
【6】
他们并没有忘记那个留下字条的人。但自那夜后生活平平静静，并无任何大事发生。武元敏认了狄公做义父之后来狄府也愈发频繁，看到如燕更是极尽挖苦讽刺之事，每次都是如燕懒得理她或是堵她几句。
“这不是如燕姐姐吗，”小公主笑得开心，堵在路上滔滔不绝，“我还记得姐姐说过，回洛阳后要和李元芳马上成亲，这怎么……还一直拖着呀？”
当然是骗你的。
如燕心里好笑，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婚礼这小姑娘竟一直还记得。其实在武元敏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了，她以各种理由系数推过去，因为知道元芳那边定然也是这样的情况。
那个男人是当朝宰辅的卫队长，是检校鹰扬卫中郎将牛卫大将军，是金戈铁马，是翻手覆雨没黄沙。
“我说过了吧，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李元芳。”如燕扬起下巴，“他不在家，便是朝廷的人。大周军人，当以大局为重，怎可终日跟你儿女情长。”
说罢衣袖一挥，大步从公主身旁走过。
他知道的，他应该知道。
李元芳自认为和自己心意相通，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那就藏着吧，谁都不要再说。圣上赐婚便跪谢天恩，若长久拖沓也无话可说。
回到房间时她却又看到了字条，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待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打开来看。
上面写了时间和地点，洛阳东市尽头一处从未听过的府邸。
原本如燕是不想去的，然而这封信开头却是那三个字，被遗弃了这么多年，竟还有人这样叫自己。
可我早不是苏显儿了呀。

【7】
“我就知道这样称呼我的，定是故人。”
她笑，府邸清幽，真是适合眼前之人。褪去了紫衣，平民服饰与发髻倒也挺好看的。
“蛇灵被毁，活着的就只剩你跟小凤了……虺文忠。”
对方不言，昔日的闪灵与变灵在这般情形下会面，当真是令人感慨颇多。小凤已入天牢，自己也不过是寻了处宁静之地过平凡人的生活。
“就算你有十几个二十几个替身，要认出你来我还是做得到的。”虺文忠站起身，慢慢在堂前踱步，“不必紧张，我只是那日见你和一位身穿铠甲的人同立江边，而你们分别之后就有几个人跟上了你的朋友。
“怕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我竟变得多事了起来。本不想多此一举告诉你，但分别久了，去狄府跟你打声招呼也未尝不可。”
草木腥淡淡，男人盯着她看了许久:“你变得成熟了。”
“谢谢。”如燕想，或许他是对的，已经五年了，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当自己还是苏将军的时候年纪尚小，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轻易地就把真心掷给了计划要杀死的人。
——[痴丫头，男人是不能相信的。]
现在想来大姐的话也不无道理。李元芳什么都没说，她为什么执意相信他会娶自己呢？
虺文忠自然清楚当年显儿叛变的原因，肖清芳气得手都在颤抖，二十几年一手带大的姑娘，短短几个月就被男人勾了心魄。
于是他问出了如燕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你和李元芳……成婚了吗？”
【8】
她终究还是把虺文忠之事和盘托出了，除了最后一句。
月色清明之夜，狄公难得歇息得早。李元芳坐在烛火前，双手踞案，沉默中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光瞥到闺房妆台上多出来的玲珑首饰，开口问道:“既然买了，为何从未见你戴过?”
如燕解释:“不是买的，是……”
“嗯？”
“许多家公子送的。”
“嚯，”元芳一挑眉，“还不止一家?”
“谁让你……”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同时别开视线。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若是其他女子怕是早已为人母。为什么要投身帝王家呢，他们都太忙了——为各种事情奔波，相遇又分离，抓住又错过。春夏秋冬风依次拂过发端，他们却依旧停在原点。
谁让你迟迟不娶我。
李元芳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话说到这里彼此都已是心知肚明，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迟疑了。如燕可做爱人，做妻子，做搭档做战友做红颜知己，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可是……可是他却猛然发觉，很多东西，自己都给不了。
“大人他……昨天去跟圣上提婚了。”
“什么？”如燕一惊，“给谁提的?”
“你说呢？”
太热了，烛火为什么也这样热，烘得脸颊都滚烫。让这个木头主动一些真是难事，但她又过了当初那个天真敢言的年纪。
“那你……愿意吗。”
看他没说话，如燕心下一空又急忙补充道:“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乱来，在皇帝面前把婚约取消了便是。元芳，你若是哪天有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告诉我，虽然我……我可能会……”
“别说了。”男人抬眸，粲然又温柔，“我已经答应了。三个月后有则理惠将军回国，在那之前，我们便成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9】
春季初时，有则理惠又来到了江水边。
这次是如燕先到一步，白衣猎猎，身后落英纷然。
“我要嫁人了。”她望着理惠漂亮的眼睛，转身将请柬递到对方手里，“就不麻烦人送去你府上了，若是有空，就来喝一杯酒吧。”
“……好。”
【10】
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END】

然后是一点点牢骚……蛇灵案两个人感情初萌芽，苏显儿也刚刚成为狄如燕。
杀手的天真如此可爱。
因为喜欢上李元芳之后她就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呀。

转眼五年后的眼神……戳死我了(捂心口)

好喜欢你的文章⊙▽⊙

很棒的文，楼主快更

lofter上的那个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