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左门进到后宫东长街，走到头，打绛雪轩前拐个弯，就是钟粹宫。东西六宫走了十几年，原是极熟稔的，这会朝阳初上，昀光臬臬，越发映得宫殿上黄瓦透亮。只是到底是几百年的老宫殿，时下新修葺过，也难掩岁月予它的厚重气息。西安殿前一位主儿是个安静的性儿，宫里住了十几年，临走也没多少人记得，自己也并不熟悉。如今换了新主儿，于我眼中，也不过如旁的几个小贵人一般。药箱挎在肩上，立于殿前，请人通传】

【须臾有人来请，拎着药箱跨入阁中。余光瞟着殿内陈设，眼一耷拉，神色如老僧入定，却早记不清曾经的西安阁是个什么样。百年积重，是这一处屋宇的气韵灵魂，而今布局不同往日，却是添了不少生机。】
【御医之上，少有叩拜之礼。躬着身问一声好，话也不多，药箱一开，搁下脉枕。】

【罗帕上覆，提三指扶于腕上，分着于寸关尺三部，触其寸脉。然而轻取不得，并无络脉应指。常人脉象着于寸口，但亦有经脉别行，斜飞旁路，直攀手背者。猜度着这一位主儿应是如此，指一伸，向旁处轻取，仍却是不得。屏息凝神，归于原位，又屈指下按，终于寸口深处，沉取得一丝弦细，脉象弦长，应指迟而涩，度一息不过三数。诊脉不过须臾功夫，尚隔着帕子，却觉着肌骨如冰玉寒凉。这一位，怕是有些麻烦。】
【取脉为一诊，望而不得，余下皆靠询问。神色肃然，抽回手，启声】
臣有疑问想请教贵人，事关子息，望小主切莫隐瞒。

【坐直了身子，正目瞧了她一瞬，这会隔着帘，看不清模样，倒是声儿听得清清楚楚。从前我见过那样多的宫廷中的女子，辨病之时，也见过百般神态。这会的话还没出口，予她是前程未知，偏我心下好奇，这会她是怎样的表情。】
小主可有凡食寒凉，必生飨泄，于夏秋之时最甚？
【我知道这番话实属残酷，才入宫十五六的年纪，猝然断了指望，却不知来日如何立身。也不待她答，一连声地径自去问】
可有月事不调，逢月事必体神劳倦，腹中冷痛？可有夏日燥热，好贪冷食；可有冬日畏寒，手足冰冷？
【略一停，又问】
小主的体质，可是肖母？

脾肾阳虚，内寒积聚，停入胞宫，如是再历三岁，怕是于子息……
【为医者，最忌讳的就是技艺不精，偏是我到了如今这份上，四诊任取其三，皆能断病。事实残酷，却不能蔽她视听，于我无非本分，予她，却是会断了深宫里所求的念想。字句刀斧，最是伤人，停了须臾，终沉声】
无望。
【我不是没见过宫里女子绝望的模样，生死见得多了，原以为早把心练得冷硬。年岁大了，反而生出优柔心肠来。 】
内寒承于母体，源于先天。若就此用药，尚还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