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郑连璧
浑元告秋，且近昏昃。列缺霹雳，丰隆震庭，群鸟戛然四去，惊落一地树花。
风啸，云聚；气沉，雨倾。
潢潦溢赤墀，侍臣伫殿前。苦奈神器旁落，王令不敌将命。
四和袅金凫，户阖悉闭。一王一臣，一夫一妻。
一为郑土之主，一乃三军之帅。
四目相对，笑得故作坦然，“天公降雨，连绵三日而不绝，不知孤是否还能等到，一片霁月光风？”
四分自嘲，三分涩难，两分不甘，一分不明。
“将军？”
“夫君。”
将军-楚生
破势立兵权，一揽在握。
银盔寒甲，夹寒风冽雨，虽不至冬，却隐有刺骨之意，神明万载，预测山河易主，天道净肃旧国，俨然血腥。
“呵。”
眉色带霜，冷意尤自盔甲，平声不作起伏。
“阿璧。”
手沉于腰间挂剑，朝人迈进几步，锁人目光，几栽冷寂过后，终究缓了几分神色。
“安稳不谋，大抵就等到了。”
郑王-郑连璧
阴气适盛，寻隙而入，案台烛光忽明忽灭，日暮钟鼓渐缓渐弱。
朱粉不掩眼边倦，金雀难显昔日雄。合目似醉似痴，话音不寒不暖。
“将军袭将门之弓裘，能驭虎贲，可卫社稷。器既瑚琏，干局达于诸将；望重缙绅，徽猷扬乎四海。惟尔楚门，更是光辅五君，寅亮三代。”
涩味难言，话里却无澜。
“孤以为，孤择了一位好郎君。”
俄尔一笑，还目视之，“诚然也如此，怀耽五月，夫君以重兵护我安危，昼夜轮值，事事躬履，不教外臣相扰，未有一刻松懈。”
字字句句，好比刀割，“夫君辛苦。”
苦漫心头，强压只觉贯穿五脏，涌于肺腑，哑声一询。
“夫君可还记得，那夜花烛雕楼，绯衣红裳，卿月软烟下，许了什么诺？”

将军-楚生
话平无澜，却与殿外风雨相映，呜声雷鸣，雨撞不屈。
逐渐昏晓，无烛火。
“记得。”
退至几步开外，撩甲取火折，掀宫灯挑灯油，燃它，忽明忽暗。
“许你重誓，许你一生。”
呼一声，折子火星灭，抬眼同视。
“许，不负郑连璧。”
罢，长嘘一声，眉骨不笑，间距一尺之余。
“稚童足月而出，还将五月。”
盔甲长剑相触，冷光戾声，神色复杂。
“待到彼时，再许阿璧后位。”
顿，止于此，沉声几分，且重。
“也，止困于后位。”
郑王-郑连璧
烛火忽盛，焰势正足，一如当下。入耳言语之重，轰隆尚不及之。
长睫下垂，掩去眼底云水，却抑不了话中伤悲。
“孤原以为是美梦。”
一室淑湫。
半晌方平，言语讷涩，如不出其口。
“孤受命于宣室，登临王座，尔来畿内黎庶安乐，以内宁外和之故，郑之国策也如此，而今孤常愍之。”
略过冷色寒声，滤去话里的危机四伏，血雨腥风，只剩迷雾重重。
“将军有抚怀六合之心，亦有混一四表之力，孤信，却不敢拿数万军民性命同你赌，不敢辜忝祖庙山河。”
不卸珠玉，不褪一身气场，眉眼间展露的是毫不退让。
“可为一国大将，可为一人之夫，却不可为天下之主。”
“真正的王，是孤肚里的孩子。”
犹抱最后一丝希望，定定看他。
“将军，回头是岸。”
将军-楚生
“呵。”
嗤嘲一声，眉骨入峰，不复温意，冷霜将覆，伫立将儿郎，不笑。
“江山之主，山河所拥，更替无常，我可否为主，又何须你来辩驳？”
阖目不瞧她，负手转身，睁眼越眼前阻拦，眺来日登极，呵一声。
“尔时自有千万黎民辩驳，你，不过败主。”
尾言放声，不留旧情。
“我该，不留你，不留稚童。”
郑王-郑连璧
断鸿声里，花林柳下，恍若隔世。梦过三生，信情反被真情负，梦醒大彻。
“原是孤错了，错得一塌糊涂，覆水已难收。”
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覆手腹部锦衣上，只有悔不当初。
“孤不该信情爱之欢，不该信月下盟誓，该知世上最善变之物，便是苍穹挂月。大臣拟主，夫君叛道，这是孤的报应。”
逼近几步，金钿应声而落，手起，剑光忽现，是以夫妻情断，主仆恩绝。
“妙极！”
再吝于一滴清泪，再惜于一抹悲哀。不多劝诫，不添骂语，赴死亦是从容坦然。
“将军来时已有决策，如此，何须多言。”
与剑，迎上。
“可杀不可辱，动手吧。”

将军-楚生
骤雨将歇，寒风仍呜呼，烛火忽闪跳跃，再听利剑出鞘声，掌覆腰间挂剑，只留余鞘，愕然转身，涩然。
“你…”
哑声不出，喉间犹如金石哽咽，不出半句，锁人娇颜，触其脸颊泣泪，沉默半响，硬生生挤出冷笑。
“好一个郑王。”
捉其手腕，用上七分力道扭去一旁，夺回利剑，合鞘回炉。
“过往旧情，赏你花容不改。”
再看一眼，面无他话，平声。
“允你鸠酒一壶，入黄泉。”
转身，不回。
郑王-郑连璧
腕上吃痛，借力退上几步，腹中小儿躁动不止，一时软倒在地。
长袖拂去素盏，温茶洒尽，碎片四散，一室狼藉。
“楚生，世家百年清誉，尽毁于你一念之间，还望你楚氏祠堂列祖，承得起你弑君的骂名！”
拾起碎瓷，朝手腕狠狠一划，刹那间红白分明。
艳得如寒冬腊梅，不是触目也惊心。
意识逐渐抽离，用仅存的力气护在腹部，笑是无声。
“孩子，今生无缘，来世莫要投在王室。”
最后再看一眼离去的决绝背影，缓缓闭上双眼。
一曲终了。
楚生，来世，莫再遇你。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