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外头的风有些大,老旧的窗框被玻璃窗子撞得哐哐作响。
娜美蜷成一团缩在床上,绵软厚实的被子包过头顶只露出耳朵和小半张脸。她屏气凝神,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起,酒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地板上的一处花纹。
这花纹还挺好看啊,她不合时宜地想。
“吱——”开门的声音拉的老长,鞋跟扣着地板发出的嗒嗒声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啪嗒。”锁扣被带上,屋子里旋着的一股气渐渐沉淀。
等了片刻再没有听到其他声响,航海士小姐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松开被她蹂躏得凌乱不堪的枕巾,娜美嚯得钻出被子,盘起腿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呆。
她的心底有那么点小惆怅。
在踩空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环上了她的腰随即陷入对方冰冷的怀抱里,火药味和血腥味一下子充斥鼻腔。她还没来及多想周遭的黑暗就如潮水般退去随后脚就踩在了地上。
落地的刹那罗就放开了她。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只能呆愣的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还在消化着一桩又一桩脱离现实的怪诞。
戴着贝雷帽的男人朝四周环视了一下转头对她说了句跟上就率先迈开步子走了,娜美反应了两秒才小跑着上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七弯八拐,两个人穿梭在幽静的巷子里,天还未亮,四周全是灰扑扑的颜色,没有生气。
凌晨的冷风带着凉意吹起她薄薄的外套惹得一身鸡皮疙瘩,娜美搓了搓手臂,她有些困了。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罗在一栋民居前停下了。
罗利落地撬开锁,老旧的木门推了几下才推开,吱呀呻吟着缓缓朝里滑开,缝里的灰尘一下子卷起扬在空中。扑面而来带着潮气的霉味告诉她,这里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等味道散去一点,罗先一步进去扫了一圈,转身对她点点头示意她进来。
比起外头屋里显然要温暖舒适的多。娜美用回暖的手背蹭了蹭脸颊,她现在并没有什么闲心打量这里,唯一想做的只有在柔软的床铺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随意哪间都可以睡。”彷佛聆听到了她的心声,罗的声音适时响起,只是比以往来的低沉的多。
娜美的视线在他的背影上胶了一瞬,一言未发地走了进去。
挑了一间屋子把门关上。抖了抖被褥,少女拿出几件衣服铺在身下,一裹被子倒头就睡。
一沾枕头就迅速地沉入黑暗。什么都来不及想,她真的太累了。
娜美揉了揉头发,抓了件外套就下床去洗漱。
她现在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自打从弗雷凡斯逃出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很微妙。除开必要的交流他们不会多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错开对方的作息时间,让她几乎产生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错觉。
她拧开水龙头划了两下水柱,冰凉的触觉让她清醒不少。
——如果我没有救你。
航海士小姐朝着镜子翻了个白眼,每次想到这句话胸口就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发闷得紧可又撒不出气。
她能理解罗当时的心情,也在努力去消化心中的郁结,但她的心底就是埋下了一颗惹人厌烦的种子。
她想到罗唇边的讥笑,想到他坚冰一样的眼神,里头的寒意让她的心就像是整个被揪起,一钝一钝地疼。
她以为他们其实已经挺熟了。她在他身边可以放松自己,遇到危险可以安心地躲在他身后,她甚至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捉弄他。
她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委屈。
娜美往脸上泼了两把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眼圈浓重没有血色的脸在心底恶狠狠地诅咒了罗一番。
纵然有多么的不乐意她还是得和他谈谈。
娜美拧上水龙头推门出去。因为…她可能不小心窥探到了他的另一段过去。
“呀!”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摸着自己被撞的脑袋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说好的出门了呢朋友?!
大脑一瞬间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情况只能局促地放下手捏紧衣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空气都变得粘稠缓慢,尴尬渐渐蔓延。
在航海士小姐脑内层层筛选了多次终于决定开口的时候——
“抱歉,请让一下。”
“好的。”说着就让开了身子。
娜美发懵地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上,锁扣发出的清脆声响简直是对她的蔑视和嘲讽!
她为什么要让开!为什么这么听话!她应该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让他低声下气地道歉才对!!
罗松开门把转身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想到刚才娜美一脸呆滞的表情就忍不住发笑,片刻后嘴角又无力地垂下。
这两天他们之间的气氛和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有想过和她道歉或者好好谈谈,毕竟…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并不想将自己的过去血淋淋地抛在她面前,也不希望让她知道他内心的懦弱愤恨和怨怼。
就算她知晓了始末但他已经对她造成了伤害。
罗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阴沉、严肃,眉头似乎永远不会松开,恍惚间却又变成了另一张脸。
发红的眼眶盛满泪水,澄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嘴唇咬的死紧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叹了口气。
他有那么点愧疚,为了她的眼泪。
而且不得不说她躲人的功夫实在一流,这段时间愣是没见着一面。
当然这也和他的配合有莫大的关系。
娜美跪在窗台前的木椅上撑着下巴看着外面。两边的窗帘被风吹起不时往她身上飘。风没有刚才那么大了,天色有些阴沉,空气里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让人发闷。
——下午要下雨啊。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罗还是穿着他那身黑色的大衣,手里拿着刀像是要出门。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慢慢走近,光线太暗罗又带着帽子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瞟了自己一眼?然后来到了门口。
可能是自己的视线太灼热,他停下拧门把的动作视线停在自己身上。
“有事?”声音干脆利落。
——有事?
他不觉得这些天他们之间不正常吗?不觉得他应该道歉或者表个态吗?不觉得横在两人之间的问题需要解决吗?
她也不知道他应该说什么才会让她那点疙瘩消失,但绝对不是用现在这个语气说出现在这句话。
她甚至觉得这两天的烦恼很傻,自己一个人乱七八糟的纠结这么多可对方潇洒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傻透了。
——有事?
——事儿大了。
心底那颗种子开始发芽抽枝,杂乱的情绪如野草一般疯长。娜美死死地盯着罗恨不得在他脸上烫两个洞。压制住那些让她现在十分暴躁的情绪瞟了一眼窗外,她觉得外头的低气压简直就是自己内心的写照。
“没有。”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是啊,会有什么事呢?他们之间相、处、融、洽!
罗仔细地观察娜美的表情。鼓胀的窗帘飘在她身边显得她十分娇小,几根头发被风吹得黏在她脸上衬得她越发苍白,透亮的双眸清澈见底。
她看起来毫无破绽,他只能放弃。
门被关上了。
娜美捏着窗框,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携着被风吹起的大衣和那顶斑点帽一起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今天会下雨。
但是她绝对不要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