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进入新年后的接连几天,燕城里都是难得的好天气,堪称灿烂晴好的阳光驱散了年前阴魂不散的冷风,破五这天,由重色轻友过于严重而惨遭怨气无数的骆队牵头,主张了一次刑队聚餐,地点仍然是全队老好人的陶然家。
于是这天一大早,家属团费渡就开着他的宝贝SUV,带着睡眠不足而化身人形挂件的骆闻舟,四平八稳地驶到了陶然家附近――在登门之前,他们要先买好投喂所有嗷嗷待哺的队员们的食物。
虽然没一起买过年货,但是共同采购的经验是满级的。骆闻舟一被费渡从车上叫下来就恢复了神志清醒,从人形挂件升级为人形跟宠,跟在费渡不紧不慢的脚步之后。进超市,取购物车,在年节里依然显得有些拥挤的超市人流中灵活地推行。
费渡手里拿着一张不短的纸条 那是昨晚骆闻舟这位主厨整理的所需食材和他们俩人在各式争论下一起整理的零食清单。骆闻舟看着费渡的背影,对方在骆闻舟的监督下穿了棉质保暖的休闲外套,围巾拢进去一大半的头发,从肩到腰背上还是修身地划出了错落有致的轮廓线,在他本人快要走出节奏感的步伐里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骆闻舟一边心猿意马地欣赏,一边和费渡在东一句西一句的讨论中挑挑拣拣。
话梅仙贝牛肉干一样样进了筐,看得出来费渡在此道上是越来越擅长了。骆闻舟只见他从货架中自上到下抱下来一包包口味不同的薯片,转身面朝骆闻舟面前的购物车眼看胜利在即,却突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男孩拽了其中一个包装袋,构建在费渡怀里的薯片城堡瞬间崩塌,稀里哗啦地一块儿掉下来,经由费渡敏捷的拯救,竟然刚好全都落进购物车里。
骆闻舟看得正乐,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急急忙忙跑过来,握住了小男孩的手,朝相视而笑的两个人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他太急了,我没看住。”
费渡随口说:“姑娘别客气,货架那么高,帮忙拿下来也是应该的。”
两方互道了过年好,小男孩就抱着包薯片和女孩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们刚消失在视线范围中,骆闻舟就靠过去,戳戳费渡的后背,下巴快要垫到费渡肩上,语气酸溜溜地抱怨:“你竟敢在我面前当场调戏你校友师妹?”
费渡闻言一愣。骆闻舟不提,他绝对想不起来那女孩穿的是他们高中的校服,使得这句没头没尾的调笑莫名地戳中了他的心口。即使早就知道实情,但每当骆闻舟或有意或无意地提醒他自己对他年少时代的关注时,费渡总要古怪地浑身不对劲一回。
他脸上的热度烫到快要浮显出来,可面对着骆闻舟只是说:“师兄这是哪门子飞醋?可把我冤枉惨了。”
骆闻舟纯粹地对他口中的“姑娘”极度敏感,兀自发挥起他那幼稚起来就无限脱离实际的想象力,恨不得就地把那浑身上下开满了花的总裁揉进怀里抱个够。
费渡非常老实地凑到骆闻舟身边,和他一起推着购物车,提出七分诚恳求饶说:“师兄,我错了。”
他说完,眼角余光随意地飘到旁边的蛋黄派货架上,心思已经开始盘算买点儿佯装回去喂刑队的可行性了。
骆闻舟这边泛起酸醋的一页还没翻过,就注意到费渡乱跑的目光定格在了哪儿,顿时出离愤怒了,竖起了一身的孔雀毛,随时随地打算要爆炸。
……然后他愤怒的表情就僵在他猛然转头看向蛋黄派货架的那一刻。
一个身材高挑栗发微卷的男青年站在那儿,穿着一身花哨的意式小西装,看上去刚刚完成内心中的自我挣扎,爽快地拿了两大盒蛋黄派据为己有。转身的时候,正好与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相对。
那个人也怔愣了片刻之后,率先牵出一个温文随和的笑容:“骆闻舟,好巧。”
骆闻舟脸上复杂而精彩的表情维持了半秒,随后被他压制下来变成一个和对方同样简洁的表情,朝他点点头。“好久不见,”他伸手,占有欲十足地搂住费渡的肩膀,不等对方发问就主动介绍道,“这是费渡,我对象;姜昳,我朋友。”
费渡侧头看了一眼骆闻舟,总觉得这番表情动作加在一块,被他觉察出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姜昳单纯停下来打个招呼就走了,留下他们在蛋黄派面前较劲。骆闻舟完全不知道姜昳也喜欢蛋黄派,但还是义正词严地坚持执行他对费渡叨叨的规矩。最终,蛋黄派还是没有买成,虽然全刑队对此不会像费渡描述的那么难过就是了。
他们完成采购走出来的时候,费渡捏了捏骆闻舟提着大袋购物袋的手腕:“那个姜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身份吧?”
而骆闻舟良好的反应能力已经让他开始在脑内回顾刚才事件现场的所有细节了,听到这句问话,骆闻舟的后背不明显地一僵,不过很快就像知道费渡会问似的回答说:“是。快四年前他留学意大利,就没联系了。”
其实本来没什么好介意的,只是骆闻舟才耍赖似的发完一通对高中少女的脾气,转头就遭遇了这幕,骆闻舟那一面对费渡就老也不够强健的神经一时没能承受住这形势倒转。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想起姜昳其人,还是因为陶然提起,当时他的回答是再等一两年再正经找个靠谱的。
没想到那句话才出口,骆闻舟就开始接连走大运。
费渡是何等的一个人中之精,肯定明白他心中想的,但这不妨碍骆闻舟想要告诉他,没有人是费渡。他想说的话像线头一样在肚子里乱扯,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先说哪句,看上去居然有些窘。
费渡是真没介意,但是觉得很有趣,他把骆闻舟当时脸上的表情在心里来回把玩了好几回,挑出一个最明显的现象逗他:“原来自称摆脱低级趣味多年的师兄,也有在前任面前秀恩爱的爱好,真是长见识了。”
骆闻舟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费渡。
他两只手上都提着巨大的塑料袋,在超市门口的街边,做了先前在超市里就很想做的事,把两手空空的费渡抱进了怀里。“不想冒你吃醋的风险,”他诚恳了半句话,脸颊和下巴在费渡的颈窝亲昵地蹭了蹭,又忍不住臭美地回击费渡的调侃,“毕竟我魅力太大。”
费渡被自己买的零食磕了一下后背,他回抱住骆闻舟,没有说话,不想承认他脸上又发烫了一下。
他们到陶然家准备午饭,刚好碰见比他们到得还早一些、正在试做可乐鸡翅的常宁。两个出双入对的电灯泡为此尴尬得不行,陶然倒是对他们的救场十分欢迎,四个人就这样先吃了一顿独食。
鉴于今天的主厨是骆闻舟,常宁很快让出了厨房,把仍旧莫名有些紧张的陶然定在了客厅。无所事事的费渡伪装成一根棒槌在客厅发光发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选择去骚扰骆闻舟了。“师兄,我们过些天也去看电影吧。”
骆闻舟正在飞快地给原料分类,听到这句话,不用想就知道他是看完谁的热闹回来,但还是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费渡此刻的表情。“行啊,找一家不是你控股的,看什么都成。”他边说,边毫不客气地指使费渡洗菜,“不过别说,他们这样已经算大有进展了——甚至有赶超刑队里另一对的可能。”
脱离市局内部八卦许久的费渡眼睛亮了起来。
没过多久,聚餐的群众纷纷到齐了,费渡本着大胆猜测的精神,不等骆闻舟公布答案,就出来帮陶然接待客人顺便寻找依据了。隔了一个年节不见,大家都在喜气洋洋地拉着家常,费渡一眼就看见坐在最边上的肖海洋,一本正经地坐着听大家说话,他的手机被倒扣着放在他身边的郎乔面前,看上去似乎正被警花强逼着多和人类交流。
费渡走过去坐在肖海洋的另一边,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但费渡通过骆闻舟对他们案件分析的或多或少的帮忙,肖海洋是知道的。一见到他,肖海洋就像是终于打开了话闸,滔滔不绝地向他请教起来。心怀其他八卦的费渡有点哭笑不得,只好把自己的看法一条条向他分析缕清,心里说,“这眼镜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郎乔这时发现了费渡,立即激动地越过肖海洋拉住了费渡的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蕴含的情绪之复杂,费渡一时竟察言观色不出来。
二乔:“费总,别在朋友圈发老大的美图秀秀了,你已经有三天没给我看到你家喵喵和小喵喵了!”
费渡:“……”
郎乔的眼神难解,但肖海洋的眼神好解,费渡突然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严肃平静转向颇为不屑的嫌弃,居然有点像不小心吃到“狗粮”的反应。费渡感觉有点好奇,在心里收回了这个小刑警一点儿没变的话,要知道,上一次面对费渡的炫耀,肖海洋可是眼皮一丝没动地油盐不进的。
就这样,好像挑开了一角真相。
郎乔非常粗神经地没察觉到肖海洋的火花四射,兀自对着费渡继续说:“没有照片看,那个宠物监控的APP总有吧?拜托了费总,老大最近越来越会挖苦人了,我不想管他要……”
费渡把其中一只手机解锁了递过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肖海洋转移了目标,居然凑过去和郎乔一起围观他家养的两只猫去了。
这道题的答案几乎是笃定的。
后来,暗地把郎乔和肖海洋的发展境况观察得七七八八的费渡还是不得不去找骆闻舟,想知道一些实质性的细节好更新信息库,结果却临场遭了骆闻舟的闭门羹。
骆闻舟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坦率地带上早先那一点点窘迫,两手按着费渡的肩膀,看上去还有点不依不饶。他盯着费渡的眼睛,问:“我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要是有天你真吃醋了,我怎么办好?”
费渡突然有些想笑,他想,烟酒也好蛋黄派也好,或是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违章禁忌,这世上会和他掰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也仅就眼前这一个而已吧。
于是他抬头回答:“师兄,给上就好了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