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新年快乐，又长一岁。
昨天戛然而止，明天崭新明亮。
还有今天，逼仄狭隘或宽广无际，都是今天。
爱大叔，爱大庄，爱卫聂。
多多去微博艹话题吧米娜桑！

白日明挑灯
【0】
大巴停在校门口的广场上，指导老师站在大巴车门边打电话。
雨滴噼啪砸在伞上，卫庄立在指导老师身边，眉头深皱。
他抬腕低头，不停看表。
雨刷器一下一下摩擦玻璃，司机目视前方，手指漫无目的地轻敲方向盘。
时针和分针还差两格便完成一个直角。
“不等了，走吧。”
卫庄最后看了一眼手表，点头。
收伞，上车。
车门在身后缓缓阖上。
卫庄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车外——广场上空无一人。
司机挂好档，开始抬离合。
校园大门在视线里开始倒退。
卫庄握紧伞柄，青筋暴突在每一寸手背上。
这就是你的答案。

【1】
操场上摆满了各社团招新的帐篷，五颜六色的招新传单在来去学生的手上传递。
彼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下午，九月末，军训刚结束。
卫庄在军训期间已经对学校社团招新有所耳闻，他对各个社团也做了一番研究。
所以在这个令人眼花缭乱无从下手的多选题中，卫庄以一种成竹在胸的冷淡面目，直接站在了击剑社的招新帐篷前。
学长学姐们十分热情地介绍并且递上报名表，卫庄接过后扫了几眼，便拿起放在桌上的笔开始填写。
凡是打着星号的必填项目卫庄都如实填写，而未打星号的比如“已获奖项”“爱好特长”等都是依旧空白。
学姐接过报名表看了看，然后伸出手对卫庄说“欢迎加入”。
卫庄也伸手回握，对着学姐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卫庄已经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每一步都走得与自己的利益严丝合缝不偏不倚。
在还是比较轻松的军训期间，卫庄就已经开始拿着各个社团的资料进行比对，无非是为了能在三年后的高考中获得更多的加分项。
或直接成为保送生。
加分较为常见的类型有艺术类和体育类以及其它各种知识竞赛。
如今艺术或体育会的越偏，越有在各种省级或全国级的比赛中获奖，也就越能够有机会进入世界级的赛事中。
级别越高，奖项越大，加分越多，甚至越有可能被直接以特长录取。
他有着同龄人还不曾拥有的远见与成熟，在他十七岁的人生里，他只有一个目的。
这个目的会在他十九岁的世界里迎面而来，然后他张开双臂微笑欢迎。
而在这期间他要经过无数庞大的时间和陌生的人群，无数声音身影在他头顶席卷骚动呼啸开阖。
可是他却走得片叶不沾心无旁骛，将一条嘈杂无比的漫长隧道走出只剩他脚步回音的空然死寂。
To be continued——

【2】
桌椅是单列而排。
卫庄由于身高原因，坐在最后排。虽无一览众山小的雄伟开阔，却也有局一隅而掌全局之势。
也由于这个原因，他注意到了同样坐在最后一排却与他隔了一列桌椅的盖聂。
这个班里的每个人都拥有着作为天之骄子理所当然的骄傲与自信，笑容明亮声音朗朗。
盖聂也是，卫庄能感觉到他身上无形却又时刻缭绕的骄傲。
但盖聂与其他人又不同。
他坐在最后排，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将一身骄傲掩饰得无人可勘破。
是一个，极其虚伪的人。
卫庄想。
星期六有社团活动。
社长通知在校体育馆集合。
收到短信的卫庄有些不明白，体育馆不存在击剑所需要的场地，去那里干什么。
却也在周六那一天准时到达。
到的时候他看见大家在体育馆门口三三两两地站着聊天。
上午的日头已经有些焦灼，他将一只脚迈进阴影里，便看见有一个人忽然转了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是盖聂。
比陌生多了些同班的联系却又比点头之交还疏远。卫庄看到他忽然而来的目光只觉得是偶然一瞥，却看见他已经朝自己走来。
无法忽略了，卫庄将身体偏了些角度，也朝盖聂走去。
“你也是击剑社？”盖聂问。
卫庄点头:“你也是？”
两个人说完这两句，便不知道该如何延续话题。
毕竟，太生疏了。
彼时卫庄之于盖聂，只是一个恰好到了同一个社团而从未有过半点交流的同班同学。
而盖聂呢，他在卫庄的认知里被贴上了虚伪的标签，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的交流，那卫庄一定不会愿意与他有半分交集。
沉默的时候的确有些尴尬，盖聂将背包从左肩换到右肩，开口问卫庄:“你练的是那种剑？”
“重剑。”过了会儿，出于礼貌，补充了一句，“你呢？”
“我也是。”盖聂抬头看见人群朝一个地方聚集，“好像是社长来了，一起走吧？”
卫庄点头，和盖聂一起朝体育馆里走去。
To be continued——

【3】
由于是社团成员第一次见面，前一个小时都用来介绍社团规章制度以及进行团建活动。
余下的一个小时开始进入正题。
由于报名表里对大家接触击剑的时间和类型有过粗略调查，因此熟络后的分组便根据报名表里大家的自我勾选来进行。
从未接触过的与从未接触过的分组，已有经验的根据所练的击剑类型分组。
两人一组，方便平时练习。
与卫庄一组的，正是盖聂。
社长给出的理由是，你们同样练的是重剑，而且在一个班级，平常方便交流。
两个人听后点点头，没有异议。
随后便是社长和几位干部带着成员们去他们以后每次社团活动的地点。
坐了十分钟的公交到地铁口，再转半个小时的地铁，便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个击剑俱乐部。
社长带着大家到了他们社团活动的场地，里面已经有老成员们在自由活动。
击剑场上已经有两个穿着白色护具的人在练习。
是两个女生。
“是花剑。”卫庄听到盖聂在他耳边说道。
“左边那人善攻，但是，极其没脑子。”卫庄皱眉评价。
卫庄见不得人击剑不用脑子，一味攻击不懂战略，必败无疑。
“盖聂。”卫庄忽然喊他名字。
“嗯？”
“社团结束后，我们来一场。”没等盖聂回答又补充道，“我恰好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
“真巧，”盖聂盯着刺中目标的右边那人手中的剑，说道:“我也是。”
刚好第十五剑，右者，胜。
To be continued——

【4】
后来还是没有比成。
在学长学姐和新成员们互相认识的时候盖聂忽然接了个电话。
挂电话后盖聂对卫庄抱歉地笑笑说等会儿可能比不成了，有急事。
卫庄点点头说没事。
盖聂又去跟社长打了招呼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们的再次见面在周一的教室里。
卫庄已经坐在座位上补作业，盖聂从门口进来就直接走到卫庄桌前，看他在写一张英语试卷。
“早上好。”
卫庄抬头，是盖聂。
嘴角带点笑。
“好。”卫庄应了声，又重新开始做题。
盖聂打完招呼后也没久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前面的人转过来问盖聂要语文试卷。
盖聂笑了笑，从书包里找出后便递给了他。
“谢聂哥！”
等卫庄做完一张英语卷子准备交的时候，不经意撇过头看见盖聂直着背在书上刷刷写着什么。
卫庄看了看手表，离早自习还有十分钟。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盖聂身边，忽然开口问:“写的什么？”
头顶上突然而来的声音着实吓了盖聂一跳，转头一看，是卫庄。
盖聂把书面翻给他看。
《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真题——1994到2016》
卫庄点点头，问道:“你也准备参加？”
盖聂点头:“我老师说我可以去试试。”
“哪个老师？”
卫庄看到盖聂听到这个问题后忽然笑了，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击剑教练。”
To be continued——

【5】
九月末的时候有一场校运动会以及一场对卫庄来说更重要的，击剑正式队员选拔赛。
时间定在周日上午，地点在社团一直活动的那个击剑俱乐部。
据社长介绍，那天社团的外聘教练也会出场，作为正规裁判。
社长带着神秘又尊敬的语气，让卫庄直觉那教练来头不小。
在卫庄和社团成员交过手的几次情况来看，成为正式队员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但是有一件事，让卫庄耿耿于怀却无从下手。
那件事说来也漫不经心平澜无浪，略去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也构成一个完整的起因结果。
但对当事人来说，太多阴差阳错致使结果与一开始自认的理所当然缪之千里。
那便是，他和盖聂，从未有过一战。
明明两个人从一开始便被分为一个组，明明在认识第一天便约好要来一次比试，却因为太多不可抗因素而使两个人从未有过真正击剑上的接触。
有时候是盖聂有事，有时候是卫庄在忙。两个因为击剑而相熟起来的人却在击剑场上分外陌生。
周日上午卫庄发现社团里的人来得格外齐。
盖聂站在他身边，对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明明星期五还在一个教室里听一样的老师讲一样的课，偏偏这句“好久不见”在卫庄听来格外言之有理。
真的是，好久不见。
比赛采取淘汰赛制，刷十二人人。
佩剑、花剑、重剑每项目各刷四人，每项目刷人男女比例各占一半。
这是第一次考核，在经过半个月的训练后。
大家通过抽签选择对手。
卫庄是重剑类三号签，当他拿着写着“叁”字的纸条四处搜寻盖聂的身影时，却看见他和两个女生在一起说话。
卫庄握着纸条走到盖聂身边，在对面女生含着礼貌温和的笑说着“下午结束后一起吃饭”的时候，突兀地从中插言道:“你是几号？”
所有人皆是一愣，盖聂却笑笑拿出纸条，靠近卫庄给他看:“我是五号，你呢？”
卫庄也把纸条展开给他看:“三号。”
“那你们俩不是对手咯？”对面的其中一个女生笑起来，“希望你们都能留下来，当然盖聂是肯定能留下来的。”后半句说得熟稔且理所当然。
卫庄明显地皱了一下眉。
盖聂才想起来还没给双方做介绍，便首先对卫庄介绍起来:“她们是我在围棋俱乐部的朋友，也一起参加了我们学校的击剑社。”
又向对面女生介绍道:“这是我同班同学，卫庄。”
“端木蓉。”其中一个女生淡淡地笑着，伸出手来。
卫庄看着她笑得温和却疏离，给人不冷不淡的感觉让卫庄找不出一点需要认识的理由，却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回握她的手:“卫庄。”
“我是雪女。”这个女生笑得更灿烂些，是刚刚笃定盖聂必定会留下来的那个。
卫庄同样地回握:“卫庄。”
尽管觉得这个名字不像是真名，但卫庄却没有任何探究的好奇心。
“盖聂，”端木蓉卫庄和雪女结束介绍后忽然对盖聂开口，脸上是一副认真的表情，“刚刚我说一起吃饭的话，你听到了么？”
由于卫庄刚刚的插言，盖聂的确没有听清:“抱歉刚刚没听到——一起吃饭？好。”
“那围棋课的时候我和你一组，结束也一起吃饭。”端木蓉说道。
盖聂点点头:“好。”
“那么下午再见。”端木蓉对盖聂挥手再见，拉着雪女离开。
雪女也对卫庄和盖聂挥手再见。
卫庄看着盖聂也举起手朝她们笑着挥，由于一贯的骄傲和疏离，卫庄没有动。
“你下午还有围棋课？”卫庄站在他身边，转过头来问他。
盖聂点头“嗯”了一声，社长在那边开始喊集合。
卫庄和盖聂一起朝队伍中走。
走的途中卫庄看着自己身边这个腰板正直的少年，忽然觉得他的骄傲并不是自己一眼看上去的虚伪，而是有真正实力为之支撑的理所当然。
而他的温和也是由骄傲所产生的淡然，由于很少人能与之争锋。
其实，卫庄转回头目视前方，心想，盖聂甚至有些淡漠，温温和和却也众人勿近。
To be continued——

【6】
卫庄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外聘教练，竟然会是鬼谷子。
鬼谷子是在选拔赛开始前的三分钟出现在众人面前，而那时佩剑组抽到一号的两个人已经站在了场地上。
对此，卫庄无比震惊。
他知道这个学校的击剑社厉害，但是他没想到这个社团会请到鬼谷子做外聘教练。
据卫庄所知，自从鬼谷子在奥运会上夺得他男子重剑个人赛的第三枚金牌后便转入韩国国家队做教练，四年前回国成为国家队的教练。
这样在百度百科和维基百科中拥有专有词条的人，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卫庄看见鬼谷子出现的那一刻只有十来个人亮了眼睛，毕竟鬼谷子消失在大众视线中已经八年有余，只有真正的击剑粉才会记住他的样子。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知道此刻的盖聂脸上会是怎样的神情。
果不其然，盖聂站在那儿，看向鬼谷子的双眼异常明亮，嘴角带着崇敬的笑容。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盖聂身上覆着一层真正的虚心与满足，像一个小粉丝见到自己偶像般尽是仰望。
看得卫庄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自觉融了些冰雪。
重剑选拔赛轮到卫庄上场的时候，他真没客气。
在第二分五十三秒的时候他就完成了他的第十五剑。
在对方仍是零分的情况下。
众人纷纷鼓掌喝彩，卫庄摘下面罩与对方握手，余光里看见盖聂也鼓着掌，目光里满是赞许。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鬼谷子面前，认认真真向他鞠了一躬。
鬼谷子依旧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走下场的时候盖聂迎上来与他击掌:“很漂亮。”
“你一定也不赖。”
说着话的两个人一起朝着更衣室走去。
卫庄是要脱去防护服，而作为第五号的盖聂，去穿防护服。
轮到盖聂上场，卫庄扬头对他笑笑。
然后他看见盖聂也朝自己笑。
比赛开始后盖聂首先获得了第一分。
而第二分，是互中得来的分。
卫庄有些奇怪，那一剑盖聂分明可以先击上对方，可是盖聂却在对方攻击过来的时刻稍微往后退了一步，让对方与他同时击中一剑。
难道是战略失误？
这一场在众人眼中是一场难分难舍的消耗战。
双方比分一直非常接近，盖聂仅仅领先了一个赛点。
而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分，居然是互中。
最后比分十四比十五，盖聂险胜。
盖聂和对手互相摘下面具握手，卫庄站在底下从一开始的眉头紧皱到现在的豁然开朗，目光一直落在盖聂身上。
盖聂这人，怪不得人缘这么好。
To be continued——

【7】
意料之中卫庄和盖聂都成了击剑社的正式队员。
有望在一个月后的省青少年击剑大赛上出赛。
而在出乎意料的是，卫庄在晚上接到了鬼谷子的电话。
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想收卫庄为徒的想法。
星期一下午一放学，卫庄就拎着早已整理好的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和鬼谷子约的是下午六点在俱乐部见面。
卫庄一出校门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俱乐部。
却悲剧地赶上了下班高峰期。
他先给鬼谷子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那头倒是很宽容地说没事。
等他到俱乐部的时候已经六点一刻了。
太阳还未落山。
卫庄永远都记得这一天，夕阳将玻璃窗染得有些绯红。
鬼谷子领着他走进一间击剑训练房间。
灯光不似走廊斜射而进的夕阳，这里亮如白昼，有人拿着剑练着基本功。
鬼谷子推开的门，卫庄看见他闻声动作未停却转过了头。
四目相接。
“聂儿，他就是你的师弟卫庄，你也可以喊他小庄。”
鬼谷子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惊诧充斥却无声的静谧。
他们都没有说话。
闻言都生起了些恰好同门的淡淡喜悦。
淡得如烟，影影绰绰地在对视中蔓延上彼此嘴角。
还未来得及构成一个明显的弧。
便听到鬼谷子接着说:
“你们中间最终只有一个人会成功，代表鬼谷派去改变我国击剑的命运。”
To be continued——

【8】
对这给完一颗糖又甩一耳刮子的世界卫庄已无力吐槽，只是鬼谷子的语气实在太过严肃，认真的表情配合中二的言语的确令旁人无法不发笑。
卫庄侧过身用力咽下已到喉口的笑，余光看见盖聂双肩一耸一耸地动。
更不能忍受的是，两个人对上了视。
鬼谷子看着自己两个弟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硬生生将自己想拿剑刺穿他俩的念头给压下来。
鬼谷子收徒的消息在击剑圈内传开，不是什么世锦赛冠军也不是什么体校人才，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少年竟然入了鬼谷子的眼，这在击剑界内部造成了一时轰动。
《体坛周报》的记者提出要采访鬼谷子的两个弟子时被鬼谷子直接拒绝。他坐在办公室里专注地剥着花生，笑眯眯地对着记者讲:“采访我就行，有问必答，他俩闷葫芦问不出花头的。”
于是众人得知的关于鬼谷子弟子的真正面目只有寥寥三个字——闷葫芦。
彼时卫庄和盖聂挤在地铁的人群里，盖聂拿着报纸在头顶呼啦啦地翻，卫庄也抬起头看。
“师父评价得，”盖聂转头看了看卫庄，接着道:“无比精确。”
卫庄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
卫庄不知道盖聂以前一直都是放了学便去俱乐部跟着鬼谷子练，直到成为鬼谷子的徒弟后，他才知道放学后的每一个下午，都得贡献给击剑。
盖聂跟了鬼谷子那么久，说实话，卫庄有点心痒难耐。
他很想，和盖聂真正来一场。
这愿望，在他们到达俱乐部后就实现了。
鬼谷子坐在教练椅上，对练了半个小时基本功的两个人说道:“穿好防护服，你俩正正经经来一场。”
卫庄有些跃跃欲试，在他看盖聂在社团淘汰赛中这么自如地无形控制着比赛时，他就对与盖聂来一场的念头无比执着。
在更衣室里，卫庄对盖聂说:“拿真本事出来。”
盖聂一愣，随即点头:“好。”
在鬼谷子说完“Allez”后，卫庄便率先攻过来。
盖聂以退为守暗自观察。
两个人都看过对方打比赛，在上周的省赛上他们拿了男子重剑团体赛的冠军，卫庄擅攻，在攻击中步步为营。盖聂也擅攻，但他和卫庄不同，他攻时不急不缓，但出剑却极快。
两个人打得非常艰难。
第一个三分钟里，两个人一剑未中，而在第二个三分钟里，互中一次。
而在比赛的最后一分钟里，卫庄发现盖聂忽然改变了战术。
那是他从未见盖聂在比赛中用过的战术。
他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卫庄，在卫庄出剑准备击他肩部时，盖聂忽然矮身，躲过卫庄同时也拿自己的剑击中卫庄脚背。
卫庄发现，如果再来一遍，自己也根本无法躲过这一招。
四周仿佛有巨大的水流声，比赛以二比一结束。
卫庄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站不稳，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盖聂摘下面罩，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对视连最基本的握手都没有，如同两个陌生人隔着千万人海擦肩。
这就是盖聂。
这才是盖聂。
To be continued——

【9】
那次与盖聂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比试后的那晚，他收到了盖聂在深夜十二点打来的电话。
许是打了腹稿想了说辞，卫庄在接通电话的那一下就听见盖聂说，他说:“小庄，我......抱歉。”
那个时候卫庄想问，你在抱歉什么。
却只是将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也始终未发一言。
他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般惨淡的败局，与他以为若非必胜无疑也定秋色平分的预先假设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那个结局。
他在黑夜侵袭视线的每一寸光阴里不断给自己浇筑水火难侵的心里建设，自我催眠般试图使睡眠吞没所有的胡思乱想困顿不甘。
可他在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自欺欺人无力可笑。
他以为遇上的是棋逢对手英雄略同，时至今日他才看见那个蹲在井底沾沾自喜的自己。
声音通过电波传递后不复原来的声色悲喜，但他听见了盖聂犹豫的，同时又带着孤注一掷心肺相剖的勇气:“如果我不是用了师父教的剑法，我根本，赢不了你。”
那一刻卫庄忽然想笑。
他好似能想象电波那一头的人手里握着手机，在多少纠结与犹豫后才会在半夜打一个莫名突兀的电话来承认自己败绩。
他忽然觉得很奇妙，他以为胜负昭彰的时候原来对方也是和他一样躺在黑暗里难熬，并且都在回味那场惨淡无比的结局。
接受胜何其易，而承认败，何其百蚁蚀心。
他忽然明白了鬼谷子这么久才让他俩的一战。
不是在于胜负，而是在于让他们真正认识到山外有山的意义，不至在年少浅薄时画地为牢。
所以卫庄对着贴在耳边的手机，字句清晰缓慢:“师哥，赛场上只有胜负，没有原因。”
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承认一次败，反以为荣，在为时已晚的黑夜里闭眼做一个好梦平静。
To be continued——

【10】
窗外有阳光，在十二月的天气里着实是一道吝啬的风景。
校园里草木开始枯落，寒气慑人，很多人已全副武装戴上了帽子围巾口罩，只剩两只眼睛不带温度地看这清冷人间。
不过今天暖融融出了太阳，将枯枝投在水泥地上倒也像一幅工笔画。
似是多了些生机。
气温随着太阳的出现逐渐上升，与之上升的还有人的心情。
卫庄侧头看向窗外时余光扫过盖聂，便看见他噙在嘴角的盈盈笑意。
视线便不受控制落雷打不动地落在那一点笑意上。
温润如玉。
卫庄第一次佩服起古人来，太厉害，遣词造句言简意赅，寥寥数字神形兼备，形容得分毫不差。
吃完饭回来的人三三两两闲聊，有几个男生风风火火地抱着篮球出去，准备趁午休这时间热热呼呼来几手。
等这几个人热闹咋呼走出教室，门口已经站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卫庄见过她们，端木蓉与雪女，数面之缘。
喊的是盖聂。
盖聂看见是她们，便放下了笔站起身朝教室门口走。
嘴角依旧挂着那个温润的笑，轻如鸿毛。
卫庄坐在座位上，握着笔的手怎样也答不出题。他皱眉看着门外有说有笑的三个人，觉得一阵烦躁。
他与盖聂，如敌如友。在教室里是偶尔说上几句话的同班同学，在社团里是偶尔打个照面的同社社员，只有在鬼谷子那里，在每天下午按点按时到达的那间训练场上，他和盖聂才好像撕开平日里多余累赘的表面，把自己最真最实的模样袒露在对方面前。
青面獠牙，睚眦俱裂。
如同世人遐想的丑恶鬼魅，又似乱葬岗上同时撕咬一块血肉的鹰隼寒鸦。
这样想想，卫庄看着面对女生笑得温柔和煦的盖聂，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就像身经百战杀人如常的Leon，遇见了一盆花。
To be continued——

【11】
学校开展了一场数学竞赛，自由报名，按排名选拔。
卫庄与盖聂果不其然在通过名单之列，只是令卫庄意外的是，端木蓉也在列。
他盯着公告栏上宋体黑字淹没在表格中的姓名，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却以一个不变的姿势将那姓名直直看了半分钟。
不声不响，无声无色。
端。木。蓉。
直到盖聂撞撞他的手臂，才将他从一个僵硬的姿势里唤回来:“太高兴了么？”
“怎么会。”卫庄迅速低头整了整校服，再抬眼已是一片祥和宁静:“又要忙了。”
“端木蓉也进了，不过雪女没进。”盖聂自言自语的，又像是与卫庄交流般说道。
“嗯。”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人挺好的。”最后盖聂补充道。
竞赛培训安排在星期日的上午，凡是选拔进来的学生，必须每次参加。
否则便会失去参加区选拔赛的资格。
卫庄倒是不甚在乎，他周末向来无事，与其在击剑馆里过分挥汗，不如来参加这种动动脑子的活动。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盖聂在数学上的真正水平。
正想着，便看见盖聂和端木蓉并肩进了教室门。
最庸俗的郎才女貌形容此刻却是最贴切。
一切画面和谐得无比刺眼。
盖聂帮她背着包，低着头对她露出温温和和的笑。
窗边摆着一棵叶片繁盛的绿植，盖聂在她经过时抬起手帮她拂去。
卫庄站起身，走到正与端木蓉聊着什么的盖聂身边，声音如寻常般冷清:“早。”
盖聂回以微笑:“早。”
端木蓉也笑，轻轻柔柔:“早。”
打完招呼的卫庄回到自己位置，继续拿起笔重新解一道平面几何题。
他用余光追随那两道身影，看见他们在原地站了会儿，便向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是自己前桌椅子拖动的声音。
卫庄抬起头，看见盖聂挂书包时正对自己的眼睛。
“小庄，早。”
端木蓉坐在盖聂前边儿，零零索索往课桌上放东西。
“师哥，早。”
卫庄向来一个人走一条路，不疾不徐不痛不痒。硬生生将一份孤高自恃，拦得方圆十里生人勿近庸人勿扰。
可总有个人一次次打破他的界限，在他眼前来来回回无始无终。
像一个同路人共历遍丛丛刀山粼粼火海，然后就要皇天后土歃血为盟时，才亡羊补牢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只是从殊途而来的过客，不期而遇后紧接着便是各自天涯。
你未曾了解他的来时路，他也不曾知悉你的意欲何处。
所谓同的这条路。
那是他的阳关道，亦是你的独木桥。
不过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To be continued——

【12】
六月进入了梅雨季，连空气都变得黏腻潮湿。
高考早已结束，校园里霎时少了人，变得比寻常更为空荡。
卫庄和盖聂便走在这空荡的校园中。
细雨如针，落在伞上听不出声。他们各自撑一把伞并肩行走。
没有交谈。
雨已经落了三日未停，绵密纠缠。每次到击剑馆看见伞架上仍在滴水的伞，便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卫庄和盖聂仍旧跟着鬼谷子练重剑，只是两个人间交流变得稀少，两人一起时沉默愈发占据大部分时间。
休息时两个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卫庄转头看窗外却只看见一片黑暗，无法判断雨是否还在落得源源不断。
盖聂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地板。
快要升入高二。一天鬼谷子问他们，要不要走职业运动员这条路。
彼时卫庄看着鬼谷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他侧过头看盖聂，也是一样的沉默不言。
鬼谷子看两个弟子忽然都没了声音，也不催，只是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便提早放了学。
这一提早，便是半个小时。
其实卫庄觉得鬼谷子这个想法，于他而言未尝不可。
只是他想知道盖聂的想法，他从来都喜欢知己知彼，于不动声色中胜券在握。
可盖聂迟迟未做声明。
鬼谷子也未曾再提。
卫庄在雨中拦住了正往教室走的盖聂。
用一双冰冷的眼，和咄咄逼人的笑颜。
盖聂也看向他，干干净净一双眉眼，眼底千军万马烽火硝烟，却以沉默坐镇，对峙无言。
他们谁也不首先开口，通通按兵不动。
雨水从伞上汇成细流连珠坠下，花坛里一株桃树叶绿如洗。
最终卫庄将视线从盖聂身上慢慢移开，梅雨绵密，他撑伞利落转身便走。
他转身狠厉，行走决绝。仿佛世上最利落的刽子手，手起刀落绝无眨眼。
他想。毒辣又悲哀，愤恨又讥嘲。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卫庄。”
他听见他在身后喊他，不是以往熟稔又亲昵的“小庄”，而是此刻沉声缓慢，字字分明的。
“卫庄。”
于是他正在行走的双足，再也迈不动一步。
盖聂在他咫尺之远的的身后，用沾着雨水的声音，低沉冷静，字字诛心。
“你愿独胜，我想双赢，这本就水火不相容。”
“呵。”
尾音带着不屑掩饰的讥诮，卫庄缓缓转身，笑得心肝颤栗脾肺苦痛。
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着，向着盖聂靠近。
温和的，带着满面冰冷的笑意，他缓缓抽出盖聂握在手中的伞，上面还余有他手掌的温度。
他笑着，向盖聂倾身，带着温痒的呼吸轻声呵气，惹得对方微不可闻地颤了颤脖颈。
他俯在他耳边，如同最温存的情人说着最赤忱的话语。
他说，缓慢而小心。
一字一顿，温柔又黏腻。
“懦夫。”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