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半壁江山,则是欧美流行曲。尤其是1964年The Beatles巡演到香港后,迅速在年轻一代中掀起了英文歌的热潮,罗文、许冠杰、谭咏麟、林子祥都组建或参加过唱英文歌的乐队。1983年入选第一届“香港十大劲歌金曲”的,就有关正杰和黄露仪合唱的《常在我心间》,这首歌其实就是猫王的《Always On My Mind》。在那一代听惯了欧美流行音乐的港人心中,虽然是填了新词,但曲调却是耳熟能详的,所以,《常在我心间》很有人缘地获得了这一届的“季选最受欢迎奖”。
资深的歌迷尚能知道关正杰是谁,但对黄露仪实在陌生。其实,这个名字在那个时代已经非常红了,1979年黄露仪的英文专辑就获得了香港唱片业协会的金唱片奖,日后她的英文唱片竟然超越了外国歌手,在台湾创出外语唱片发行纪录。对很多不习惯听外语歌的歌迷来说,唱英文歌的黄露仪是个陌生的名字,但恐怕没有人不知道1987年的《雪在烧》、1990年的《哭砂》的演唱者黄莺莺——黄露仪就是后来的黄莺莺。
许冠杰、黄莺莺这样的老牌唱将都是唱英文歌起家的,这至少可以说明,香港粤语流行音乐在起步时就很艰难。但是,变化很快就来了。这种文化上的变化也是必然要来的,因为在香港人口暴增的背后,香港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大转型。
仔细分析一下1950~1979年的香港人口数字,我们就能发现另一个问题:1979年香港人口510万,除去罗文这样的100万偷渡客,还剩410万,而1950年的人口则是220万。这意味着什么呢?
很简单,1979年比1950年多出来的人口,除去经偷渡途径外来的,剩下的都是生出来的,其中偷渡客们也在生孩子,刨除死亡人口,那么,战后自然出生的香港新增人口至少有200万。这就是说,1950年后出生在香港的人口数量,几乎等于1950年香港原有的人数。
更重要的是,即使是1950年出生在香港的孩子,到了1978年的时候,也进入了生育年龄。也就是说,1950年结婚成家的香港人,到1979年时都可以当爷爷奶奶了。
这会发生什么呢?我们看另一组让人吃惊的数据:有统计表明,1979年时,20岁以下的青少年占香港总人口的39%。
顺着这个思路再想下去,那么,20世纪80年代的香港经济腾飞,绝不是不可预见的,这将是一个多么年轻、多么有创造力和活力的社会呀。
社会人口的构成不仅影响经济,还会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香港粤语流行音乐的繁荣发展,也会与人口结构产生关联——以上的所有数字隐藏着一个诱发香港社会结构转型的根本因素:在香港人口总量中处于中坚位置的青少年群体,与父辈甚至个别爷爷辈的偷渡、避难不同,他们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
如果说以前来香港定居的人经常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漂泊感,心中存有“外来客”的身份焦虑,从而与香港本地有文化隔膜,那么,新增的这一大批人口天生没有这个心理负担,对他们来说,自己就是“香港人”,香港就是“家”。父辈的文化来自五湖四海,搞得五花八门甚至格格不入,可对他们这一代来说,从睁开眼睛起就接受了这种多元文化的格局,并会很自然地认为香港这个“家”本来就是这么丰富多彩。
很多学者曾经分析说,这批香港人在迫切地寻找着属于香港本地的文化,寻找着自己的声音,由此粤语流行音乐开始起步。
其实,真实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
这些人年轻、活跃、富有激情,而这样的年轻人又占了社会总人口的四成,他们像鲶鱼一样在多元的香港文化中窜来窜去,必然会迅速填平以往香港社会各种外来文化之间的沟壑,形成一种融合后的新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批年轻人要做的不是“找”一种并不存在的本地文化,而是由他们作为主力军“创造”本地文化。很快,本地文化的声音就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