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的告白十分突然,安雪甚至怀疑这又是他戏弄自己的新手段。
作为分班后的新同学,每年都靠奖学金支撑的安雪,自然对这样一个空有其表、靠关系挤进尖刀的少爷没有好感。但两人真正交恶,还是从楚墨扔了安雪青梅的礼物开始。
无论楚墨为人如何,但那样的好皮相总会令情窦初开的少女怦然心动。青梅认认真真为告白挑了礼物,安雪心中老不舒坦,他看不上楚墨这个人自然也不想她跟那家伙走得太近。
天随人愿,楚墨拒绝了青梅的告白。原本安雪应该舒口气,可对方拒绝的方式却很不给人面子,这可就让一向温良有礼的小学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桌子一拍,就要找人算账给姑娘道歉。
安雪护短,但贸然出头的后果,是迅速迎来了对方的报复。没法子啊,他擅长推算解题,可并不擅长跟人硬碰硬地对刚,一时狂飙的肾上腺素又降下来,他便又成了那个温良有礼的小学霸,在楚墨眼里弱小得有点可怜又可笑。
也许就是这丁点儿鳄鱼眼泪般的怜悯,楚墨没怎么认真地对付他,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安雪被骚扰,被排挤,被找茬……每件事都闹得不大,却足够叫人恶心。这些恶作剧般的小动作在安雪看来,全都是楚墨打发无聊的小乐趣,要说真是为了正儿八经报复那估计自己早躺医院里去了。所以他一忍再忍,闷葫芦般任你百般敲打就是不出一声。他想,对方没见到自己理想中的反应,时间久了,自然也腻味了吧?
看着楚墨眼中一天天加重的“无趣”两字,安雪感觉自己就要胜利了。
然而一切在高二的暑假发生了转折。
安雪拿着菜单绕过屏风,一抬头就看见楚墨和他的那些哥们儿带着几个外校的女生,围着圆桌扔骰子。
冤家路窄。
这家餐厅消费水平颇高,相对的时薪小费也会多些。安雪好不容易通过姐姐同事的介绍来这里兼职,他自己也清楚现下的情况应该怎么做。
见是他来,那一桌的人都莫名安静了。楚墨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动作优雅地从靠背上直起身,微微前倾撑在桌前。安雪就看着他好看的嘴唇上下动了动,好像是一句不善的揶揄,周围那些人都噗嗤地笑起来,之后的事情安雪拒绝回忆。
总之,是相当的难堪。只要一回想起自己礼数周全地合上门时从里面传来的阵阵讥笑,安雪浑身都会忍不住发抖。楚墨似乎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戏弄方法而自得不已,利用双方身份的差异,提出一些不算过分但足够让他当众难堪的要求,安雪给出的反应可比在学校里忍气吞声要有趣得多。往后的一段日子他几乎天天都会光临这家价格不菲的餐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边“戏弄”着安雪,一边向他展示自己是有多么的土豪。
如果不是楚墨每次的小费都扔得比其他客人高,他还真是坚持不下去。他俩就这样慢慢地磨着,让安雪自己也觉得他是条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狗。
没错他需要钱。他们家的境况并不好,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是他不想让正在读研的姐姐背上更重的负担。母亲每月去医院的开支不小,全家都靠着那点微薄的积蓄和姐姐各种拼命的兼职维系。外人总夸他们两姐弟学习好、争气,可若是他们不去争那一点奖学金,或许姐姐就只能放弃学业外出打工——她是断舍不得让自己弟弟失学的,于是安雪也只能更加拼命,不让自己成为断送姐姐梦想的剪刀。
有时候出了门,他也会默默地擦两把眼泪。可经理交代过,楚家少爷不能得罪,弄不好整个部门的人都得牵连。好在楚墨耐性好,不代表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也有耐心,渐渐地坚持来的人便只剩下楚墨,如此即便是被羞辱也会好上许多。安雪跪在楚墨的椅子旁,动也不动地举着果盘,像只猫儿样温顺。黑发的少年偏头看他,发出一个带笑的音节。
疼吗?
安雪一脸的乖顺,却闭嘴不答。
你在学校要是也这么有趣就好了……
对方像是叹了口气,复而又咧咧嘴,钱真是个好东西对吧?
这下安雪终于抬起了眼睛,说,可惜在学校里没这么大作用。
暑假可就只剩一星期了。安雪默默腹诽,恐怕你这学渣的作业都没有做完呢。
楚墨支着头,微微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楚墨没再来了。
安雪却不敢大意,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两天,他才终于敢悄悄松口气。
算算账,这个假期的收入早已经超过预期。在交班的那天晚上,安雪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连步子也踩出了节奏。因此当他被一群流里流气的醉鬼围在当中时,还懵逼地没反应过来自己大祸临头。
这时候“英雄”不出场,可就不符合套路了。
楚墨挥拳而上的时机实在太好了,这让安雪不得不怀疑这可能就是出大少爷自导自演的好戏。可是再怎么做戏,那一瓶子砸在楚墨头上流下的血迹也太真了,一点也不像血袋做出的那样假。
血腥味终于让安雪清醒了些,赶紧趁乱开溜,手抖抖索索地报了警。抬手招来辆出租车,安雪拉开车门时顺势又往远处还在晃动的人影中看了眼……
等回过神,他已经拉着楚墨坐在了车里。心脏砰砰砰直跳,左手边传来的铁腥味让他有点想吐。楚墨脱了上衣团了团按在自己伤处,脸色黑得能滴墨。
不去医院,认识我的人多。
安雪边上听着,咽咽口水,看来楚大少从小学一路打到高中的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最后稀里糊涂,回了安雪自己家。
药跟绷带都是楼下药店的廉价货,安雪很担心楚墨要挑三拣四。不过看他那熟练的手法,估计也早就习惯了。倒掉楚墨擦洗后染红的热水,安雪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们难得共处一室却没有相互较劲,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这令安雪刹那间产生了他们可以和平共处的错觉。
当然,也的确是错觉。
一开学楚墨就反常地离开了他最后一排的“王座”,点名要跟安雪做同桌。理由相当充分,老师我想向年级第一学习。苍天在上,这根刺头终于有了发芽的一日,老班欣喜若狂一脚踩进了圈套。
安雪每天都感觉自己的右臂在起鸡皮疙瘩,字都写不利索。楚墨就坐在右侧撑着头观察,各种小动作不断,甚至会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
这让安雪浑身寒毛都立正了。
明明已经回到了正常上学的状态,安雪却早失掉过去的那份坦然。如今只要一侧头,就能看到楚墨头上缝针的地方。得亏没有破相,不然他心里得更别扭。
安雪不知道自己对楚墨是怨愤多一些,还是感激愧疚多一些。但最起码,他还是答应了楚墨国庆去自己家补习的要求——毕竟还有补习费拿。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他俩渐渐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吧?
可怎么也不至于到忽然就告白的地步啊?!
他可是男的。
电脑里还在不停传来女优假得一逼的叫床声,安雪被楚墨压倒在自己的床上,眼冒金星头晕眼花。两个人裤子的拉链都没拉上,安雪有点后悔答应楚墨在家一起看片的提议。他想起青梅黄小美当初一边捧心一边高呼的“男神有毒”,心道楚墨这人确实有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走了。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生。感谢提前下夜班的老姐,让你亲爱的弟弟保住了贞操。
不过,安雪很意外地听到了楚墨的道歉。
这就比较懵逼了。
自己是被虐习惯了吧?只是个“抱歉”而已……他竟然感觉很畅快?啊,这种心情大概类似于“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啊,你也有今天。安雪面上岿然不动,心里笑得直哆嗦。
其实这应该是那天荷尔蒙忽然爆发,楚墨饥渴过头失去理智了吧?安雪坐在曾经兼职的餐厅里想得出神,直到楚墨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这才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