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下一低头 田二三/著 独家首发：花生故事
第001章 初见
艳阳三月，春暖花开。
沈竹衣跟着管事娘子黄妈妈穿井过廊，走进悬挂【章园】 牌匾的垂花门楼，绕过百花争艳的浮雕内影壁。到一处八角门外黄妈妈方停住脚，对着迎门的老妇陪笑道：
“孙妈妈好啊，太太让沈掌柜的闺女进去拜见呐。”
那位被叫孙妈妈倒也客气：
“早得信了，您老要不要进去先禀报一番？”
黄妈妈当下对竹衣道了句“姑娘稍等”，便跟着孙妈妈进去了。
竹衣颔首留步，待她们走远方抬眼打量起园子来，步入内院却还设角门相隔，可见这纪府的本家夫人章氏果然如父亲所说，因娘家是皇亲国戚，规矩气派自与他人不同。
她所在的跨院靠西边有一抄手游廊、中间一条青石甬道，东边靠外院墙种满香樟，看树的高度枝冠应该有些年头了。
抬眼往角门内瞧去，正对面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耳房坐北朝南，八间后罩房，东西厢房各六大间，粗粗一扫，门台窗棂纹饰繁复精致，就连楼檐梁头伸出的弧度、门柱窗格所上的漆色，处处都透露出富贵典雅。
内院并无游廊，但庑廊皆很宽泛，又几乎相连在一块，空着的角落则有六尺多高的玉兰树点缀。
院中央有一小池，嫩荷飘飘鱼波点点，中有假山石装点，小池边几颗垂柳，一角亭阁，偶有蜻蜓蝴蝶飞绕左右，别有一番情趣。
沈竹衣不由暗暗咂舌，偏头一瞧，角门边一树梨花正开得娇娆，忽来一阵春风，树冠一抖，白玉般的花瓣霎时簌簌洒下，漫天花雨飘落于人世间。
竹衣上辈子死得早，这辈子年纪尚小，生活一直安逸单纯，还是好玩的心性，见四下无人便仰起小脸，张嘴衔住一片香瓣，放于掌间凝赏把玩，见其晶莹玉润粉嫩通透不由欢喜一笑，憨态可掬之感溢于言表。
这时余光里人影晃动，原是黄妈妈走出来喊她，竹衣立马藏起花瓣，复低头敛眉地跟了过去。
远处【凌仙阁】上有一少年看得心生摇曳，他身着象牙白云纹绸衫，下着同色系的八宝纹绸裤，头发四散在肩上，黑漆漆的发亮。
这装扮似乎是刚刚起床，他生的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倒不会让人觉得无礼邋遢，只见他一招手，旁边一小厮模样的立马走上来：
“爷，我给您梳洗吧？”
他却自顾自道：
“青松，刚才有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跟着黄家婆子进了太太院子的，你去打听清楚哪家的。”
青松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丝犹疑。
他伺候的这位爷大名纪融，行二，纪府现今的当家夫人纪章氏是他生母，纪家已是本城首屈一指的富贾，他外祖又是当今国丈，所以养成这位爷的纨绔脾气。
青楼姬妓乐馆名伶他是座上常宾，美食好酒稀奇玩意他是如数家珍，三教九流狐朋狗友除了朝廷钦犯都能当做门上客，为此还特意开了武馆收留往来食客，因他自小身体孱弱为强身练武，家里只当他找个事儿打发免得在外惹事生非，是以就由着他去了。
昨日武馆里有人给二爷献了这只千里镜，一下子花了千两金。
他暗暗替主子心疼，可这位爷得宝贝后却只顾高兴，玩了会摔跤、又喝大了酒，醉醺醺竟然骑着马回了府，还非要上这凌仙阁看星星，结果窗格刚打开一眼星星都未看便瘫在榻上睡着了。
他无法只得给盖上被子、坐在榻边守了一夜，暗自庆幸老爷不在家太太睡得早，否则爷没事他肯定得挨打。
挨到日上三竿主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拿着宝贝把玩，昨夜的惊吓还未缓过来，这又来事儿了，前几日太太才将他提溜过去训话，说老爷快回来得拘拘二爷的性子了。
是以此时有些迟疑，毕竟一个丫头可不比一个死物，万一闹出什么……本想劝两句，一抬眼瞅见主子漫不经心又不容置啄的侧脸，只得道：
“是，二爷。”
待青松一走，男子继续专心致志的透过千里镜瞧去，那梨花如棉絮般一簇一簇的，眼前便浮现出刚才那丫头站在纷纷花雨下的情形。
肤似白玉，身若杨柳，着水绿色交领襦裙，更将她显得肩若削成腰不盈握，梳着流苏髻，风一吹发则舞，可谓名花倾国两相欢。
又兼神态天真无邪，还有些拈花一笑的风姿，院子里漂亮的丫头很多，随意挑出来两个都能堪比小户人家的闺女，可让他打眼便能心神一荡的不多。
与其说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不如说对她在人前规规矩矩、人后却又肆意活泼的性子产生了好奇。
不一会只见千里镜里青松招了院里的三等丫头雪梨出来，两人站在角落里说了几句，片刻后方离开。
青松前脚刚走不久，那丫头后脚便跟着黄妈妈出来，襦裙腰间的细褶走动时好似水纹波转，兼有长长的丝带垂下，宫绦尾端跟裙角的刺绣一起一伏间亦如云卷云舒，而掩在裙底的绣花鞋面，隐隐绰绰，让他直想掀起来赏个明白。
小美人捧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低头努力看路的样子，笨拙但却十分可爱，他不禁扬起一边唇角，这时青松回来，走到跟前道：
“二爷，是济世堂沈掌柜的女儿，闺名沈竹衣。”
他听了不由长眉一拧。
沈掌柜大名沈灼，字休宁，以前不过是个游历江湖的郎中，因对自己和母亲有恩，父亲看他医术高超品行高洁，十分器重他，便留下来专门置办药铺交他打理，母亲还把贴身婢女绿萝嫁给他。
印象里绿萝不仅貌美且温柔擅饮食，自己幼时最喜她，后来跟随沈掌柜出府居住，不几年听说难产而逝，母亲为此还哭过一场。
记得有一年年关沈休宁来府中赴宴，是带过一个奶娃娃，自己那时正是人嫌狗厌的六七岁年纪，引得她哇哇大哭，为此被父亲好一顿打，后来便再没有见过了。
想到这便问青松道：
“可知她去章园做什么？”
“今天原本是送益生丸的日子，沈掌柜腰伤的老毛病犯了，所以换她送来，太太关切，便叫她来问问，还赏了许多护腰、护膝回去。”
他点点头挥手让青松下去，后者退了两步，抬眼看看二爷若有所思的神色，心下不由突突起来。
青松的爹是府里内院王管事，亲娘原是纪夫人贴身婢女，嫁人后依然在跟前当差，是以从小跟着纪融，王老爹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时常对他耳提面命道：
“别光为着讨好二爷助他惹事生非，你看老爷不闻不问，真惹事我们做下人的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
且说夫人又疼爱自己儿子，二爷若真的走了歪路也会先让他们背黑锅的，不过，往常这位爷看着放浪其实心里也有分寸，没闹过什么大妖蛾子，估计这回也是心血来潮而已，是以壮着胆子劝道：
“二爷，沈掌柜在老爷面前可不是一般人，他给纪家挣得是身份脸面，再说给夫人调养身体的益生丸还是他家不外传的秘方，二爷，凭您的身份品貌，要什么妞儿没有，何必非得惹这个事儿，本来老爷就更喜大爷，您要是惹到沈掌柜，到时候老爷回来，搞不好又……”
他在这絮絮叨叨的，纪融回头瞥去一眼，青松立马禁言。
要说人都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再者于纪二公子心里，自己这身份地位要了沈竹衣抬个贵妾还是恩德。
遂沉声道：
“你小子要是敢在你家娘老子面前多嘴，看我不打的你找不着牙。”
青松一听缩缩脖子，赶紧转移话题：
“是、是，爷，时候也不早了，我给您梳洗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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