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有一座城市，我看它为异乡，它待我为异客。
还有一座城市，它忘了我是归人，不是过客。
001
“Cindy，今年春节还不回家吗？”
我转过身去，对声音的主人报以微笑。“啊，票不好买嘛。”
“那怎么能行，家还是要回的嘛……”一边的男同事兴致勃勃地插话进来。新年的气氛洋溢在空气里，一旁的几个女同事也纷纷放下手中工作，讨论着过年的事情。
我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看着因为即将到来的春节而兴奋不已的同事们，用手中文件夹微微挡住嘴，防止被人发现我眼睛似乎笑得弯成了月牙，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凝固了起来。
回家……谁不想，可是我又哪里有家？
十四岁那年，我离开了家乡。
高中时我在周记如是写，却在画下句号的时候手稍稍抖了一下。笔尖滴下一滴纯蓝色的墨汁，晕开在格子里，也在我心里晕开一阵没来由的悲伤。
心里暗自好笑，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毫无出彩之处的句子，可又有谁能想到，写下句话的人，心中翻涌过怎样的苍凉。
也许是我十四岁以前的日子过得太一帆风顺，所以注定让这之后的日子过得无比艰难。
这一年，我们举家搬迁，前往更大的城市，去住更大的房子。
你如果曾经完成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迁徙，就一定明白那种如同植物被连根拔起移植到一片陌生土地的感觉。
我在那里生活14年，离开时，面对的是好几个新的14年。
所以我对一切都有一种未知的茫然，如同冬天在商场外隔着橱窗望着里面展示的那些水晶。口中呼出的哈气不知不觉给玻璃蒙上一层水雾，那些美丽事物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就带上了雾气，氤氲的神秘，叫人看不清晰。
今年我二十八岁， 如此算来，已有十四年不见小城。
或许，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002
我没有戴那副本来就没有什么度数的黑框眼镜，而是用一架墨镜遮住疲惫的神色。微微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风衣，然后拖着行李箱，走过一条条熟悉抑或陌生的街道，回到这个充足沾染了烟火气息的小城。
在这里，早晨伴着朝阳露水的不是车水马龙，而是推着手推车的小贩的吆喝和自行车铃声叮当，偶尔驶过一辆汽车，也是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惊扰了睡眼朦胧的小城。
马路边上，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买菜，臃肿的羽绒服里露出的睡衣领子印着卡通图案，丈夫是蓝色，妻子是粉色。我看着那个女子把一把小香葱扔进车筐，转身望着穿着和自己丈夫年轻的面容，摸摸素面朝天的自己眼角挡不住的细纹，温柔地笑了笑。却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车铃声。
“铃——”
是一群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经过，带起一阵风卷起路边同样背着书包的少女的蓝色发带。
而在这片纷飞的白色之后，我看见对面的夫妻齐齐向我这边看了过来，我摘下墨镜，携卷着繁华都市的纸醉金迷，怀着对待简单生活的虔诚，向他们走去。
“顾盛岩，夏安荷……”虽然模样已与少年时代不同，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我笑着想要上前拥抱他们，却发现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老友相见的热切，只是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伸出的手尴尬落空，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夏安荷在顾盛岩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走到我面前。我注意到她的腿似乎有些跛，我想去扶她，她却在离我还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找个地方坐坐吧。”
这是一家很朴素的奶茶店，菜单上只有不到十几种饮品。但是灯光很温暖，照在每一桌上摆放着的鲜花上，空气中有令人舒服的牛奶香气。
Chanel的手包被我随意放在了桌上，夏安荷静静地看了它一眼，视线短暂停留一秒便毫不留恋看向别处。 奶茶店的暖气，但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没有在那视线中找到任何喜悦或是羡慕的光芒，我只看到了一片冰凉。
那是种凉到骨子里的冷漠。
“辛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对面的女子终于开口，劈头却是这样一句。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乡啊。”
我咽下本来想要问的话，小心地挑选着合适的词语。最终还是选择了家乡这个词。
“家乡……原来你还把这里当成家乡，你是不是忘记你走的时候是怎么对我们说的？”
“我……”
忘记？
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我想不起来。
见我沉默不语，夏安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辛蕊，你离开不过只是十四年而已，难道你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脑子里嗡得一下，但随即又变成一片空白。
“对不起……安荷……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得苦涩，我觉得很抱歉，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抱歉。
“好，你不记得了，那我来告诉你，我这条腿就是拜你所赐！ ”夏安荷猛地掀开羽绒服下摆，我惊异地看见她的左腿是一截冰凉的假肢。“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等你，等你哪怕对我说句抱歉也好，可是如今你回来，对我说对不起，居然是因为你忘记。”
她猛地站起来，却不小心打了个趔趄，我有些慌张伸出手去，却被她狠狠推开。
“若是这样，我情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看着她恨恨走开，我还是在很努力地回忆，却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究竟是什么？我忘记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忽然间一个带着哭腔童声在我脑海里响起。
漫无边际的白色，医院，心理医生，白色大褂，天花板，聊天室……
“好孩子，忘了你可以忘记的吧。”
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数不清的记忆终于翻涌上来。
忽然就好像陷入一个梦魇，我的眼前一片昏暗，再也看不清其他事物。
那一年，我还不叫Cinderella。

003
“辛蕊，你怎么又睡着了！作为导演兼职编剧女主演，你敢不敢认真一点！”
我刚揉揉惺忪睡眼，就看见了顾盛岩把剧本卷成了纸筒，在我眼前挥舞着。
“知道人家身居要职还不放尊重些！”一边的夏安荷抢过纸筒狠狠敲他的头。
“安荷，你又打我！你看看你，真是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没一点女孩子样子，你看人家安蕊——”
话音未落，顾盛岩的头上又挨了一下子。
夏安荷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他。“本少女是青春无敌活泼可爱，你懂什么！”
阳光悄无声息地穿过玻璃窗，毫不吝啬地洒在教室里，轻易就赋予夏安荷与顾盛岩好看的眉眼。
顾盛岩不是那种标准的美少年，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单眼皮和一口洁白的牙齿，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欺负我和夏安荷。每次我只是知道躲，都是要夏安荷帮忙“杀”回去。
因为这个，顾盛岩说夏安荷“男人婆”，我却觉得这个总是梳着马尾辫的大眼睛少女，眼睛里有种特别的温柔。
“你看，安荷看向盛岩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呢。”
我兀自想着，望着面前在阳光中打闹的少年和少女，嘴角忍不住上扬……
如今想来，这已是我前半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十四岁以前，我生长在一个不算很小的小城。
夏安荷和顾盛岩，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城环山，却也并不算落后。我算是小城中小有名气的聪慧女孩，因着优异的成绩姣好的容貌被家长们交口称赞，一直乖巧懂礼貌的模样，笑容也总是耀眼。
而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演员。听说这次艺术节，有个大导演要来做嘉宾，这对于小城来说，是个几乎轰动了全城的消息。我立刻意识到这是难得的机会，于是打算排一个舞台剧。
剧本改编自著名的童话故事《灰姑娘》。
一听到这个消息，夏安荷就吵着要在这部剧里反串王子。而顾盛岩被我赞为“美颜盖世”，不情不愿地反串了仙女。
只是我写的这个故事中的灰姑娘不甘于只在自己国度里成为公主，让仙女代替她入宫，她离家出走去了更富饶的邻国，却没有赢得王子芳心，而是被卖到马戏团，做了卑贱的舞女。
一切都像是一个悲哀的预言。
写下这个剧本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
“喂……妈。”
“小蕊啊，你的户口已经办好了。来爸爸妈妈这边读书吧。”
“……我不想走。”
“这边城市大，发展的机会也多，你不是想当演员吗？我们可以送你去最好的专业学校……”
“至少不要这么快……”
“小蕊，机会不容易，你要……”
“好吧。”
我一向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有些落寞地挂掉电话，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投入了排练。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们，我要离开的消息。
……

004
“阿蕊，为什么！为什么咱们的舞台剧被撤下来了？听说还是你提出的？”夏安荷匆匆走进排练室，顾盛岩紧随其后，担忧地看着我。
“是的，”我点点头，缓缓合上手中的书本。“我要转学了，去更大的城市。”
“什么！”
“辛蕊，你可以去更大的城市发展，我们为你高兴，可是……” 似乎因为刚刚是一路狂奔而来， 夏安荷的鼻尖上都沁出汗珠，她紧喘了两口气，又急切地说，“可是这部舞台剧是我们共同的梦想，就算你离开了，我们也可以替你完成……你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妈妈已经帮我办好了户口，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辛蕊，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安荷的意思啊……”顾盛岩忍不住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的。
“辛蕊，”夏安荷却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我第一次听见她如此沉静的声音。“我和顾盛岩和你有着一样的梦想，这对我们也是个机会，你怎么能……”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没想到……你们也喜欢演戏。”我赶紧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却不擦眼泪，只是定定看着我。“你说没想到？ 其实我们也对你提起过，只是你没有在意，辛蕊，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做演员，做明星！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盛岩刚刚对我说他打算…… ”
“别说了！”顾盛岩打断了她的话。安荷好像吃了一惊，她有些无措地望着他，深深的一眼，她嗫嚅着说了句什么，然后又转过头来看我，我看见她总是笑得眯成月牙的眼里含着泪，在阳光下闪着悲恸的光芒。
“辛蕊，我知道自己一直处处不如你，可是我是真的羡慕你和喜欢你……可你呢，你永远把自己当成一颗大位太阳，一公主！我们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多看一眼我们？”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看我的吗……可是我分明也是把你们当作最好的朋友来看啊。
我无奈地笑着，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一定得说些什么，可是话一出口便不由自主变了模样。
。
“是啊，我是想当公主又怎么样。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看我。公主不是所有人能当的，我有这个条件，你们……”
“啪——”
响亮的一声，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们三个人都呆住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刚刚，夏安荷抬起手，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向我鞠了一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阿蕊——”不顾身后的呼喊，我跑出教室，一路跑到校门口。
人行横道对面绿灯正在闪烁，我闭上眼睛一口气冲了过去。
刺耳的刹车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感觉自己被一个人重重推了出去。
我似乎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慢慢转过身。
世界似乎在这个瞬间变成了慢动作，我慢慢地看清倒在血泊中的，我最好的朋友。慢慢地看清，顾盛岩跑过来，把一个纸团扔在我面前，然后抱起夏安荷离开。
连头也没有回的离开。
回过神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和那个被顾盛岩丢下的纸团， 我弯腰捡起，缓缓展开，我读着上面的文字，看见我的名字边滴上一滴血。
“辛蕊，我喜欢你，不要走好吗？”
我拿着纸团缓缓蹲下，眼泪模糊了视线。
我忽然间懂了，懂了这个男孩为什么平日一直与我吵架拌嘴，但是我生病时却永远有他送来一杯热水，难过时候也永远有他递来的一张纸巾。
我也忽然间懂得为什么安荷看向顾盛岩的眼睛总有星星，我拼出刚刚安荷对着顾盛岩说的那句话的口型。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突然恨极了自己的自私，一直以来我只顾着感谢他们对我梦想的支持和帮助却只忘了他们也有与我一样的梦想。
他们是我最爱的朋友啊！我居然漠视他们到了这种程度？
我开始疯了一样地打顾盛岩的电话，但是电话那端再也没有响起他略带戏谑的声音。
于是我跑去医院，在医院门前，我见到了顾盛岩。他拎着保温桶，收起了平时嬉皮笑脸的表情。他看见了我，不等我出声便停下了脚步，但他看我的眉眼间多了许多让我陌生的东西——我分不清那是悲伤还是痛苦，又或者还有一丝丝的恨意。
我的脑子嗡得一下，把那句已经准备好的“我想好了，我不要离开你们。”吞回了肚子。只是低着头，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问：“顾盛岩，安荷她……怎么样了？”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我忍不住抬起头，向对面望去。
于是关于家乡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曾经那个爱笑的男孩子冷峻的面容。
“这里不再是你的家乡。辛蕊，你走吧。”

005
离开的那天，这个城市里已没有了要来送我的人。
怀着巨大的痛苦对未来的无数不确定，我坐上了爸爸新买的那辆轿车。
当我绕过夏安荷家所在的街道时，听见了模糊的鞭炮声，我好像看见了顾盛岩和夏安荷的面孔，又好像没有。
我把头靠在窗上，在心里默默对这座城市说了一声——“对不起。”
为了纪念那部未完成的舞台剧，我给自己取了一个英文名字。
Cinderella。
虽然后来很少有人叫全了我的名字，他们更喜欢叫我Cindy。
离开家乡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从灰姑娘变成公主，当我站上更大的舞台，我就可以提着美丽的裙摆回来，把恩泽带回给故乡的伙伴。
尽管未来模糊一片，但我仍然相信，我会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拨开雾气，看见原本属于我的璀璨光芒。
那一年的夏，暴雨光临了许多城市，所以当车缓缓驶入目的地的市区时，我看到的是一辆辆汽车像船一样穿行在城市里，车窗外溅起高高的水花——是一种陌生而特别的美。行人们高挽着裤腿，穿着拖鞋走过一条条街，脸上有着孩童般的笑容。
这个城市有着最聒噪的蝉。稍稍一开窗，就是满世界的喧闹。远处的高楼林立的剪影，似乎是紧挨的亲密，走近看却是一栋又一栋的独自矗立的寂寞。这个城市有着用一大片土地建起来的工业区，电线密密麻麻，五线谱一样布满整个天空，这个城市有着小城所没有的立交桥，那些路灯一排排地亮起，真的就可以亮成一条光龙，又像是天上的星带，这个城市里面向我的汽车和背对我的汽车的车灯被两边的栏杆切割成闪烁的光点，红红白白，有些迷幻。
都市固然繁华，却多了些落寞。
可是我却很开心，我觉得这里真的很漂亮，我以为我找到我的舞台了。我微笑着想要叫妈妈看那些旖旎的灯光，却只听见……
“砰——”
如果能够一直安安稳稳在这里生活下去，一直认认真真为我最初的梦想努力，也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如果那天，没有那辆失了控的面包车。
那场车祸中，只有我活了下来 。住在他们为我留下的房子里，挥霍他们为三个人的幸福人生积攒的大笔财富。
可是我没有从前的骄傲了。
我开始学会低调，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只化淡淡的妆，永远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领微薄的工资，但买豪华的奢侈品。似乎这样，就可以假装自己仍有尊贵的地位。
可是我知道我早已一败涂地，从绝口不提年少时候想要站在舞台上面的梦想时起。
那个梦想坚定的自己，那个努力的自己，比起如今的我，才更像是公主吧。
我想，总归是我错了。
我接受了妈妈所说的，离开小城会是我通往宝座的捷径，却不曾料想道路那端满是荆棘。更未曾想过，世界上没有什么捷径，在我离开家乡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开始失去穿上水晶鞋的资格了。
我痛恨如此萎靡的自己，也就越发怀念曾经那个眸子晶亮，坚定说要努力成为优秀演员的14岁少女。
……
Cinderella她离开自己的国度，向着彼岸的异乡灯火奔去。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因为美好的品德而获得的水晶鞋，已经永远失去了成为公主的资格。
所以她最终只是辛德瑞拉。
是尘埃一样的女孩，不是公主。

006
偷偷关注了夏安荷的微博。
她是个很喜欢发微博的人，无论是美食还是美物又或者是帅气的顾盛岩，她都要拍下来晒一晒。
但是我翻到她与我相遇的那一天，却只看见她发了一条文字微博。
“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早市上小小一条街，不是曾经的山南水北，不是如今松垮的印着小熊维尼的劣质情侣装和不知道是什么昂贵牌子的大衣，而是一整个青春，以及所有被辜负的梦想。 ”
我默默关闭了网页，眼泪忍不住落在了手中的辞职申请上。
前半生遇见这样两座城市。
有一座城市，我看它为异乡，它待我为异客。
还有一座城市，它忘了我是归人，不是过客。
我辜负了一座城市，又错过了一座城市。
所以我成为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永永远远的异乡人。
如今我决心离开，去往下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想好了，后半生就这样吧。辗转在异乡中，直到遇见可以为之留下的人，再把那里当成家。
可是或许永远到达不了的，才叫故乡。
FIN我的故乡在远方

江水浩浩因你而清浏
非沧浪之水濯你，是你
明矾如砥，镇净了沧浪
听，鼓声捣耳，千楫如梳
像是争先要将你抢救
你却永远在我们前头
不懈的背影高冠巍巍
为我们引路，引渡，告诉
我们，切莫随众人共浊合污
你才是天问的先知，年年
踏波为我们带路，指路
你早已修练成不朽，江神
不再是落魄的三闾大夫
问所有的樵夫，渔父，
所有的尖粽，所有的艾草
所有的选手，所有的龙舟
这已是无人不信的民俗
问所有的水族，所有的荇藻
所有的芙蓉与兰桨桂棹
乱曰
秭归秭归，魂兮来归
端阳佳节，雄黄满杯
历史的遗恨，用诗来补偿
烈士的劫火，用水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