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科技的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我们往往只注意到人对科技的利用,却忽视了科技对人的改造。我采访过的凯文凯利在《失控》和《科技想要什么》里把科技比作一种生命体,它与人类是一种共生关系,二者在交互影响中不断演进,最终实现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融合,创造出全新的文明。这看似一个天马行空的狂想,但细品起来,也不失其现实性。随着MIT科技突破中的机械器官、基因改造、微型机器人、神经芯片一个个步入大众生活,可不就是碳基生命一点点被硅基化吗?也许,人机融合的那一天,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近 。
最近一部经典动画电影的真人版《攻壳机动队》,又一次掀起了对于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微妙分野的思考。这部赛博朋克的电影,讲述了人被“义体化”改造后,徘徊在“人”与“非人”间的困惑。如果人是一种灵肉结合,那完全机械化制造的身体还是原来那个“我”吗?如果人只是自我意识,身体无关紧要,那还有什么能限制“我”跳脱躯体的束缚,彻底融入网络,从而实现生命的完全虚拟化?到那个时候,真人的意识和人工智能的意识,在同样没有躯体的情况下,二者还能划出严格的区别吗?这已经涉及到了对于生命的本质思考。现在我们的自我认知,还处在几个世纪以来科学给我们塑造的框架中。可以说,这个自我认知正处在一个革命的前夜。一旦科技突破了关键的几个坎,人类必将面临巨大的自我质疑和认知混乱。
这还只是科技突破影响人类社会的其中一个因素。如果基因工程也如同现在这样,每年都出现实质性的技术或认知进展,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就将拥有“上帝之手”,可以依据自己的需要改造遗传信息,那时,生命的尊严将进一步被质疑。任何可被改造的东西,都会自动丧失其神圣性,也将刺激狂人的出现。谁来保证出于良善的基因改造,不会被扭曲成唯利是图的商业工具和突破底线的社会实验?届时,同样也会出现无尽的伦理论战。
最后,随着人类的扩张,获得新能源和太空拓殖的欲望不断增强,相应的技术也不断进步。天才的技术人员正在一步步把科幻小说变为现实。手握特斯拉、太阳城和SpaceX的马斯克,只是他们的一个代表。到了全世界面临能源替代的那一刻,现有的政经格局都将全部重建;而人类大规模进入太空的时刻,也将带来也许完全不同于现有秩序的太空秩序的诞生。我们,不管是科研人员还是企业家,甚至是普通的大众观察者,为这些即将面临的“立法”事业做好准备了吗?
科技突破是艰难的,既需要皓首穷经的耐心,也需要光彩夺目的天分。但是更艰难的,是针对科技突破对于人类的影响做好政治、经济、社会等全方面的调整跟进,因为这需要的是从顶层设计到大众认同的复杂工程。对科技的期望总是让人充满阳光,但是科技的后果却并非阳光普照。当我们处在科学革命的大潮中,往往过于乐观和热忱;等到变革席卷了我们,才有人开始反思科技的两面性,意识到其他方面的滞后带来的头重脚轻的危险。很多时候,对于科技突破的颂扬往往出自对科技的一知半解。所以我们要时刻留心自己叶公好龙的心理,真正去理解科技的影响,将每年的科技盘点作为未来预案的素材。
因为历史,总是在于事无补时,才给我们最深刻的启示。